這又是另一個奇特的現象。為了保持清醒的頭腦.多年來他總是滴酒不沾,今夜卻為她破例了。
突然,門外輕微的騷動引起他的注意。
半缸的麥酒頂多只能讓他微醺,即使來人刻意降低音量,也無法逃過他敏銳的聽覺。
他處理公務時不喜歡有人打擾,因此幾乎不會有人到這裡來,完顏炅倒有興趣瞧瞧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入侵他的地盤。
聽見開門的聲音,完顏炅不假思索地隱藏自己,避免打草驚蛇。
出乎他意料之外,推門而入的人,竟是那個害他情緒低落的罪魁禍首!
完顏炅不打算在這時候現身,他必須暗中觀察趙心月的一舉一動,才能瞭解她的企圖,他向來是個多疑的人,自然無法信任這個自稱喪失了記憶的漢族女子。
在完顏炅書房裡走動的趙心月,渾然不覺自己的行蹤已經敗露,仔細地在他的桌上東翻西找。
他看著她翻箱倒櫃,分明是想借此取得有利的情報。
完顏炅再也忍不住地從簾幕後現身,衝上前一把攫住她的手腕——
「你膽子不小,居然敢偷我的東西!」完顏炅凜著一張臉,語氣十分兇惡。
「你……怎麼會在這裡?」趙心月被他嚇了一大跳,心跳個不停。
「作賊心虛,是嗎?」
「我……我才不是賊!」趙心月大聲的否認。
雖然看來是理直氣壯,但實際上她被嚇得三魂七魄掉了大半。
「你以為我是白癡,這麼好騙?」完顏炅冷笑地看著她。
「沒經過你允許就翻你的東西是我不對,可是裡面什麼東西都沒少,不信的話,你可以點點看!」趙心月掙扎著為自己找借口。
「那是因為我發現得早,你根本還沒有機會動手。」他以諷刺的語氣說道。
「那你應該有耐心一點,等我真正動手了,再來個人贓俱獲。如果你沒有證據,就不能胡亂編派我的罪名。」
「你真是伶牙俐齒,沒錯,我的確沒有證據。」
「多謝你的誇獎,那我可以回房去了吧?」趙心月勉強扯出一個笑,只想快怏溜出他的視線範圍。
「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總可以問問你上書房來是為了什麼吧?現在是三更半夜,別說你是想到這兒來散散步。」
「我……我睡不著。」趙心月一邊轉著眼珠一邊回答。
事實上。她說的也算是真話,習慣了防備他,在完顏炅還沒回到房間之前,她無法安穩入睡,所以她才想到他書房來打探敵情。
「睡不著?」
「是啊!也許是白天睡多了,才會失眠。我到你書房來,是為了找本書來看。」趙心月此時已恢復了鎮定,說起謊來也順暢多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
「我……我管你信不信!」趙心月心虛地嚷著,不自覺地把頭別開。
「這回我不追究.但是你最好自愛一點,別讓我捉到把柄,否則……」完顏炅故意不把話說完。
「用不著你廢話,哼!」趙心月用力轉身,急著想逃離他。
她到書房來的確是別有用心,再繼續和他對峙下去,她一定會露出馬腳的!
「等等!」完顏炅沒多想地攫住她的手臂。
「你……你要做什麼?」趙心月緊張地嚥了嚥口水,心跳得怦怦作響。
「你緊張什麼?我只是想幫你加件披風。」完顏炅無奈地對著她猛搖頭。「你啊,三更半夜到處遊蕩,也不多穿件衣服。」
說著,他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披上她的肩頭,裹住她微微發顫的嬌軀。
雖然她的行徑可疑,但至少不再避著他,所以他的心情還不錯。
當他的披風披到地肩上的那一劃,他的體溫也隨之包圍住她,趙心月驀然一震,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在這個透著寒意的深夜裡,他似乎變得有溫度、有感情,像是關心她的故人一樣,讓她覺得溫暖。這種溫暖,不只是披風帶來的,而是一種教人窩心的溫柔。
她居然會用溫柔來形容他!
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完顏炅雖然喝了酒,但是他的意識卻還很清醒,此刻,他最想做的事其實是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吻到她喘不過氣來!
這是打從她進入書房的那一刻起,就在他內心深處持續醞釀的強烈渴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然讓情感主宰理智,也許,他是醉了吧!他彷彿能聞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甜香。
他一定是醉了。
「謝……謝謝你,我先去睡了!」
她的語調變了,不再是那麼尖銳、那麼得理不饒人。她突然害怕起失去鬥志的自己,連忙轉身離去。
完顏炅忍不住歎了口氣,她似乎總是這樣落荒而逃,看來,他得習慣目睹她離去的背影才行。
第五章
「少主,重五就快到了,您是否打算在邊地舉行祭天禮?」
完顏炅與他最得力的大將,即黑水部第一勇士撒哈連於書房會談時,他突然話鋒一轉,將話題轉到民族祭典上。
每年的重五、中元及重九,是女真人最重大的祭天之日,重五於鞠場、中元於內殿、重九於都城外,這是行之有年的重要儀式,然而,駐守關外的將官和士兵,已經有好些年沒行過祭天禮了。
「不怕影響軍情?」
「屬下認為無妨,舉行祭典,可以聊慰思鄉之情,反而會增進士氣,讓他們振作精神,如此一來,滅遼破宋是指日可待。」撒哈連見完顏炅似乎沒有斥責之意,連忙說道。
「有道理。」
「那麼,少主的意思是……」
「明日一早就宣告,今年的祭天大典將與會寧府同時舉行。」完顏炅慷慨地允諾。
其實他對祭典一向不熱中,覺得節慶就是一群人吃吃喝喝的日子,沒什麼特別意義。但是,以大金此時的國力,遼宋必定會派使者呈上大量的貢品。
藉著這次祭典,不但可以宣揚國威,同時也可以藉機查出那丫大的真實身份。
第一次見到趙心月時.她身上那襲絲繡的喜服抵得上尋常人家三年的生活開銷,更別提那些價值連城的翡翠和珠玉了,穿戴得起這樣的行頭,應該擁有十分顯赫的家世背景。
如果她的出身的確不凡,遇見宋國派來的使者絕對會有所行動。
他並不相信她真的喪失了記憶,一個失去記憶的人理應更茫然、更無措,而她卻一心一意地想回到汴京,似乎很有把握回到那兒之後就能回復原來的生活。
因此,舉行祭典絕對有必要,他必須弄清楚她的來歷,而後才能決定如何處置她。
屏退手下之後,他走回自己的房間,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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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就看見趙心月伏在案上寫字,完顏炅好奇地走近一看——
「你幹嘛寫我的名字?」他好奇地指著那張寫滿他名字的紙。
「啊——你……你嚇人啊!」突然看見他湊近的臉孔,趙心月被嚇了好大一跳,連忙把紙揉成一團,藏在背後。「你幹嘛一聲不響地跑進來?」
「你說,為什麼寫我的名字?」完顏炅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他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我……我哪有?」趙心月心虛地東張西望,就是不敢看他。
「如果不是,把你背後那張紙拿出來,讓我看看你寫了些什麼。」
「我……我寫你的名字,是為了詛咒你!」趙心月心慌意亂地喊道。其實,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寫他的名字,大概是中邪了吧!
「詛咒?」
「對……對啊!我覺得你太煩、太討厭,所以想詛咒你。」趙心月隨口胡謅,像是在說服他,更像在說服自己。「我們漢人有個習俗,就是把你討厭的人的名字寫一百遍,燒成灰之後加在那個人的飯菜裡,那個人就會腹痛而死。」
「你現在告訴我,難道不怕失靈?」
「既然被你發現了,我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不對啊,你不是失去記憶了嗎?怎麼還記得這種害人的妖術?」完顏炅故作驚訝地問道。
「我……我只是失去部分記憶,並非所有事都不記得。」趙心月在心底叫了聲糟,表面上卻還強裝一副笑臉。
她真是夠蠢的,老是被逮著小辮子。
「那些事可以先拋在一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訴你。」看她硬著頭皮強撐的模樣有很趣,但他的確有更要緊的事要說。
「什麼事?」趙心月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他要是真的再追問下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胡扯多久。
「女真族最重要的祭天大典就要舉行了。」
「那關我什麼事?」趙心月給了完顏炅一個大白眼。「你沒必要特地跑來告訴我吧?」
趙心月心裡直犯嘀咕——他大費周章地跑來,害她出了這麼大的糗,結果卻只是為了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這個完顏炅真是無聊。
「關係可大了。」
「是嗎?你倒是說說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