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其實也真的沒到牽腸掛肚的地步,你的說辭太嚴重了。」
「喔,那意思就是不想人家就對了?」
「也不是那樣說啦,我……」
「那就是想人家嘛,那還囉囉唆唆那麼多幹嘛呀!」
「我沒說我不想她……」
「是嘛,承認就對了嘛……」
這一對同學兼球友兼死黨,就這樣一個忙著損人、一個忙著尷尬,吵吵鬧鬧中,已來到了岱吟的老家。
原來阿東今天打算搭車回家過農曆年,離開前他特別繞到岱吟老家看看,他只是想也許她會回來過年,沒料到直二讓他看見她家的窗戶是打開的,所以他猜測岱吟姐弟應該回來了。
按按門鈴,大門一開,霧氣瞬間全化成了雨,雪擎沉重的思念,終於獲得了解放……
「好冷喔!」在陽台晾完了剛洗完的衣物,岱吟縮縮肩膀、呵呵雙手。
轉身,她關上陽台的玻璃門,走進室內。她看到瀚瀚正在畫畫,雖然拿蠟筆約姿勢還有些笨拙,不過他確實進步很多。
想起這幾個月在台北的日子,她帶著他跑了好幾家大醫院做更精密的檢查,最後接受台大醫院的安排,讓他一星期上一次語言復健治療課程。
白天,她把瀚瀚托給天主教設立的慈愛教養院,那裡有專業的療育人員幫他做復健療育工作,而她就利用這段時間到便利商店工作;傍晚下班,她再接瀚瀚一起回到她租的那個小套房。
台北的消費果真不是她可以負擔得起的,光是一個月的租屋費,就得用掉她在便利商店辛苦工作半個月的薪水。所以,她省吃儉用,省一塊是一塊;所以,她在便利商店工作從不休假,多做一天就多賺一些;所以,即使她好想念這裡也不敢回來,因為加上瀚瀚的來回車錢,就得花她上千元。
若不是農曆年要到了,她根本沒有打算回來這裡。不管怎麼說,這裡才是她的家,過年過節還是要回來這裡,才比較有意義,也比較有氣氛。
看看這裡,沒什麼改變,只除了家裡多了些灰塵而已,所以她一回來就忙著打掃、清洗。離開這裡三個多月,待在台北的生活和待在這裡的生活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唯二議她適應不良的,就是思念。
白天忙著工作倒是還好,可每到夜晚,尤其是瀚瀚睡了,剩她一個睜著眼望著天花板時,思念就如同海潮般不斷向她湧來,一波又一波,有時強烈到甚至讓她幾乎以為她就快要滅頂在思念的潮流中。
她想念這裡,想念這個屋子,想念以往每到傍晚推著瀚瀚到附近校園逛逛的優閒,想念早晨踩著腳踏車趕著送報的日子,想念學校教授老念她愛遲到早退的嘴臉,想唸書本,想念……想念雪擎……她好想他啊!
不知道這段日子他過得好不好?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她的陶瓷小魚風鈴?不知道他有沒有想念她?哪怕是只有一點點也好。不知道他……他和雪晴是不是有了進展?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好想念他……
走到冰箱,她拿了顆檸檬出來,洗淨後切成片,然後拿起一片放入口中;檸檬片在口中化成了酸、化成了澀,接著慢慢釋出微甜。好像是從那日籃球場上他堅決拒絕她開始吧,她愛上了這種含著冰檸檬片的味道,酸酸、澀澀、苦苦,又帶些些甜……
她總是在這樣的味道裡想起雪擎,她總是在這樣的味道裡看見自己青澀的愛情,她總是在這樣的味道裡清楚聽見思念扣著她心門的聲音……這樣的滋味,多教她難忘啊。
叮鈴叮鈴,一陣音樂聲響起,是門鈴。她狐疑地從廚房走出,在經過客廳時,沒忘記看一眼還在專心畫畫的瀚瀚,然後,她帶著滿足的笑容打開大門。
抬眼,兩堵巨大物體映入眼簾,她的笑容瞬間凝結在嘴邊,驚異到說不出話來。一顆晶亮亮的液體,猛然竄出,在她瞳底蠢蠢欲動著。
一旁的阿東見雪擎和岱吟見到對方卻遲遲沒有反應,他只好乾笑幾聲,「嘿,那個……咳咳,親愛的岱吟,好久不見啊!」搞什麼呀,明明是他先喜歡上岱吟的,幹嘛他老要幫著雪擎?嘖,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喔!
側頭,岱吟對著阿東微微一笑,「好久不見!」瞳底的晶亮,跟著掉落在地,不輕不重,剛好是這三個多月來的思念,加上這瞬間的感動。
「剛剛經過你家,看見窗戶是開的,猜想你大概回來了,所以我們就出現了。」阿東搔搔頭,又說;「方便讓我們進去嗎?」
側過身,她讓他們進屋。「進來啊,反正我家你也很熟。」她想起那段日子,阿東每到晚餐時刻就會出現的情景。
阿東先進屋,接著雪擎,至於岱吟則日正在關上大門後,才跟在雪擎身後。
雙眼盯著前方那雙大大的腳,穩重地踩著,一如他的人一樣,很可靠……想著想著,待她發現那雙大腳停下腳步時,她已來不及煞車,結果可想而知,她撞上了前方那堵龐然大物。
「噢!」吃痛地喊了聲。首當其衝的是她的鼻子,她伸出手揉揉,雙眼憤恨地盯著罪魁禍首——他的背。
哇,幾個月不見,他是跑去練烏龜功呀?背硬得和烏龜殼差不多了耶。
「小心點!」雪擎轉過身,揉拍她的頭,雙眼熠熠生輝。「唉,你怎麼還是一樣迷糊啊!」
當雪擎的大掌一觸及她的頭頂時,她的臉頰瞬間竄滿紅暈,兩顆紅蘋果就這麼高高掛在她的雙頰。
「除了一樣迷糊之外,你還是一樣很容易臉紅。」雪擎噙著笑。
張藝謀不是有部電影叫「大紅燈籠高高掛」,也許他可以考慮開拍一部「大紅蘋果臉兒掛」,女主角當然非岱吟莫屬了。
他雙眼透出的光芒,讓岱吟有些不自在,她搗著可憐的小鼻子,咕噥了聲,「你們坐,我去泡茶。」
逃進廚房的她,取了個小茶壺,裝滿水放在瓦斯爐上,開火。然後,她聽見客廳傳來阿東和雪擎的說話聲,還有他們逗著瀚瀚的聲音。吁了口氣,她終於可以暫時放鬆。
從剛剛打開大門一見到雪擎開始,她的心就被吊得高高的,訝異、驚喜、感動……種種感覺瞬間一窩蜂湧上,讓她慌了手腳。再加上她總覺得雪擎看她的眼神和以往很不一樣,好像有兩團熾熱的火球在燃燒著,盯得她緊張又下安到極點,所以,她只好用「茶遁」暫時胞來廚房鬆口氣。
水滾了,她丟了一小包紅茶包進去,關火。
他那麼看她是為什麼?難不成……難不成他發現了她對他的思念?還是……還是他看出來她仍舊喜歡著他?抑或是……純粹只是一種看見好朋友的喜悅?
如果他真看出來她還是在意著他,他會取笑她嗎?還是他會勸她放棄?該不會他是想告訴她,他和雪晴有了進一步的發展?
她伸長手打開上方的廚櫃,墊起雙腳,打算拿出買來卻還不曾用過的一對馬克杯時,一雙大手接過她的動作,為她取出了那對馬克杯。
「多喝牛奶,才能長得像我這麼高。」雪擎在她頭頂上方笑說。
一聽見那擾得她無法平靜的聲音,她皺起臉。
噢,她覺得她必須先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想想要怎麼面對他才好,不然她恐伯會在家裡隨便找個地方挖個洞,然後把自己埋進去。
「謝謝!」自他手中接過馬克杯,倒了紅茶,再拌些細冰糖。
然後,她將兩個裝有熱紅茶的馬克杯又交回他手中。「我出去買個東西,瀚瀚就拜託你們照顧一下。」她紅著臉、低著頭,咚咚咚小跑步逃離現場。
「我出去一下,瀚瀚就麻煩你。」雪擎把紅茶端到客廳桌上後,也跟在岱吟身後跑出大門。離開前,他沒忘記把剛才岱吟交代的事再轉交給阿東。
阿東盯著二叫一後離開的兩人,先是楞了幾秒,然後才恍然大悟。他笑著大喊:「程雪擎,這樣就對了,人沒追回來你也別回來嘍!」
是啊是啊,這個社會不適合慢郎中生存,急驚風才是王道。看來雪擎在他的調教之下,果真脫胎換骨了。唉呀呀,孺子可教也!
跑出家門後,岱吟盲目地在街上亂逛。
想起剛才自己的反應,還真是糟糕!其實她不想這樣的,她想問問雪擎,這幾個月過得好不好?可是話一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加上他的眼神看得她又慌又亂,腦漿就自動凝固了。她是不是應該拿根棒子攪拌一下自己的腦漿,好讓它恢復運作啊?
走著走著,她走到了市公所,然後,她在市公所外的籐制長椅上坐了下來。她靠著椅背,偏倚著頭,看起來有些茫然和無助。
「發什麼呆?」雪擎跟著她,坐在她身邊的空位。
「哇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岱吟不知所措地側頭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