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去哪?她考慮。
早上十點,現在是上班時間,所以乾脆工作去,工作是她最熟悉的,工作可以讓她找回失去的冷靜。
工作、工作,她要工作!
打定主意後,宋恬梨拿了皮包和車鑰匙,大步走出嚴家新房。
一個小時後,嚴仲允清醒了。他半撐著身體,瞇著眼尋找曾摟抱在懷中現在卻不見蹤影的妻子。
她去哪?
他輕快俐落地起身,沒刻意遮掩自己赤裸的精壯身體。他巡過浴室、更衣間,在發現她的車鑰匙不在化妝台上時,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嚴仲允再返回浴室,沐浴盥洗之後,頭髮還未吹整,他套上晨褸,肩上披著毛巾,急切地走進一樓的餐廳。
「少爺,您起床了。」管家有禮問安。
他搜尋著那抹嬌小的身影。「恬恬呢?」
「少夫人上班去了,她說早上有個會議。」管家恭敬回答。
「上班?」
嚴仲允眸光一斂,大步折回客廳,拿起無線電話,直撥「宋氏建設」副總經理專線。接電話的是宋恬梨的秘書。
「我是嚴仲允,宋小姐呢?」
「嚴執行長您好,副總經理去震天了。今天下午,副總經理和通口先生有個會議。」
「和震天的案子不是結束了嗎?」
「報告執行長,副總經理目前處理的是個人持有的土地投資,需要我幫您聯絡副總經理嗎?」
「不用了。」
嚴仲允掛上電話,他大步走至落地窗前,黑眸遠眺。
「少爺,早餐準備好了。」
「先給我一杯咖啡,然後備車。」
「是。」
管家離去。
近午的陽光投入嚴家大宅,時至春末,天氣漸漸溫熱,但嚴仲允臉上陰鬱森冷的表情,卻像萬年結凍的冰。
第四章
「那塊地是我母親的嫁妝,在我出生後,她就將這塊地過戶給我。我希望能為這塊地做點事,而不是讓它荒廢在那裡。」
宋恬梨輕輕地笑。「我只懂蓋房子,投資的東西就只能請教你了。」
和通口特助共進午餐的地方,是「震天集團」辦公室附近的小小咖啡廳,除了頗具專業水準的咖啡之外,連簡餐都很有特色,因此咖啡廳規模雖小,也不豪華,卻是宋恬梨每回到震天洽公都會來用餐的地方。
通口特助揚開微笑。「宋小姐過獎,我會盡力幫忙。」
「那就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
他們的對話總是那麼客氣,那麼公式化,那麼生疏……
大一那年的暑假,她到總裁身邊實習,學習管理知識。也是那一年,總裁和震董事長決定了她和通口聯姻的計劃。大財團聯姻,便是所謂的門當戶對,似乎早就變成一種慣例,而各財團的經營者,無不利用親上加親的機會,擴大自家企業版圖,各取其利。
她知道自己必將面臨這一天。打從出生在宋家,她即失去自由戀愛、甚至大小事情自我決定的權利,這些她都知道,但她仍舊挺身而出,在嚴厲的父親面前捍衛自己的終身大事及戀愛自由。直到那天,在母親的苦苦哀求下,她赴了那場相親宴,兩人第一次見面──
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她看到一個有禮、有深度的男人,他身上沒有一絲紈褲子弟的氣息,有的只是能成就大事的自信。這樣的男人,在她週遭是難能可貴的。仰慕的種子意外地在她心中輕輕植入,相親宴之後,她告訴媽媽,她同意並期待這個婚姻。
直到通口先生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發現他心底真正的愛。他解除婚姻,一顆心只給如天使般純淨的震家小姐。
「通口特助,還是沒有震小姐的消息嗎?」
「我不會放棄。」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對愛人永恆不變的深情。「希望很快就能聽到你的好消息。」
「謝謝,同樣祝妳幸福,和嚴執行長白頭偕老。」
一提到「他」的名字,彷彿啟動了在她體內的某個開關,昨夜所有纏綿悱惻的恩愛記憶一股腦兒地全湧上腦海。
她的臉立刻脹個通紅,彷彿熱鍋裡煮熟的紅蝦。要命啊……
通口特助難得展露了笑容。「這應該是個適合妳的婚姻,妳的模樣很幸福。」
「沒、沒有……」宋恬梨紅著臉慌張地辯解,但唇角的笑意卻洩漏出她心中小小的滿足。「那只是、只是父母的安排──」
「即使妳再不滿意父母的安排,也應該遵守夫妻之間忠實的承諾。」
嚴仲允冰冷地打斷在他眼中看似甜蜜的午餐約會。
「那只是父母的安排」。
他聽到她說的,然後感覺如颶風般的憤怒在體內快速襲來。
就在新婚的第二天,他的妻子,笑靨如花地和別的男人共進午餐。如果她要表達她對婚姻的不重視,或再度申明通口洋介在她心中佔有的份量,那麼她做到了!他感受到自己無法控制的妒火。
宋恬梨驚訝地瞠視。「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嚴仲允怒氣沖沖,冰冷的黑眸掃過前方的通口洋介,再回到妻子身上。「我來找我新婚的妻子──妳,有問題嗎?」
通口洋介輕易感受到嚴執行長的敵意,他站起身,清楚解釋:「嚴執行長,這是個誤會。」
嚴仲允不想承認自己有多麼該死地在意這個午餐約會,他握住妻子的手腕,粗暴地將她拉離座位。「走!」
「我不要──」
「如果妳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就乖乖跟我走。」
「嚴仲允……你怎麼這樣……」
宋恬梨氣炸了。他莫名其妙突然出現,像發瘋一樣拖著她就走。
「放開我!」
在黑色禮車旁,宋恬梨所有的怒氣爆發了。她氣憤地甩開他箝制的大掌,怒吼:「嚴仲允,你到底想怎麼樣?!」
「妳問我想怎麼樣?」
嚴仲允將妻子困在自己和車子之間,滾燙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嚴夫人,我倒是想問妳,妳當真對心上人這麼難以忘懷?」
宋恬梨咬著唇瓣,搖頭。「我沒有!」
「那有必要在新婚的第二天就急著見他嗎?」他說,陰鬱的黑眸中燃燒的怒火足以燎原。
她避開他的眼。「這只是工作。」
他挑起她的下顎,鎖住她的眼。「我看到妳對他展露羞澀的笑容,我看到妳美麗的眼睛還有他的影子,妳要我怎麼相信妳的心中沒有他?」
「好!」宋恬梨心一橫,勇敢面對他。「我只說這麼一次,對於通口特助的心意,那只是一種仰慕,我仰慕他對人生的態度,我仰慕他為工作所付出的努力與用心,我仰慕他和震小姐所擁有的愛情,如果你硬要將這樣的仰慕之情當作男女間的感情,那我沒話說!」
她的一番說辭,只是讓嚴仲允的怒氣火上加油。「妳並沒有否認妳心中的人是他!」
他自以為是而頑固地界定她和通口特助的關係、逼她承認的方法,在宋恬梨眼裡,只有厭惡。
「隨你怎麼說!」她頭一撇,氣到不想面對他。
嚴仲允挑起妻子柔美的下顎。他笑,卻笑得陰沈可怕。「我只說一次,嚴夫人妳最好記清楚,一個字都不要遺漏。既然妳嫁給我,就給我安安分分地當尊貴的嚴太太,我不許妳的心裡有別的男人!我們的婚姻如果是個交易,妳最好遵守『婚禮合約』中的每一條誓言。」
「從今以後環境無論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窮,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敗,我要支持你,愛護你。與你同甘共苦,攜手共建美滿家庭,一直到我離世的那一天。我現在向天主宣誓,向你保證,我要始終對你忠實。」
他冷冷地審視她,無情地推開了她的身子,宋恬梨虛弱地靠在黑色禮車旁。
「交、易?」
她的心有部分受傷了。她不懂為什麼,卻清楚讓她的心疼痛不堪的,是他的話語。
她和他的婚姻的確是場交易,只不過一旦說出口,卻顯得那麼難堪;只不過……
「這包括昨晚所有的一切?」她問,忍住語氣中的脆弱。
嚴仲允聽到她語氣裡的緊繃,但憤怒讓他失去冷靜及思考能力。「沒錯,那是我的報酬。」
宋恬梨閉上了眼。如果真是報酬,那昨夜的她和出賣靈肉的阻街女郎又有什麼不同?一個收費最貴的妓女……
嚴仲允讓她徹底瞭解,她的婚姻醜陋的面貌。
宋恬梨抬起頭,眸中的脆弱已然掩去。「沒錯,就只是交易,這個婚禮是『宋氏建設』總裁所安排的,我只是個配合的棋子。」
「所以?」他問。
宋恬梨勾起笑。「謝謝你提醒我,我應扮演的角色。」
「所以?」他重複,語氣有些僵硬。
「沒有所以,」她站直身軀。「就只是婚姻。」
她伸出手,指腹滑過他性感的薄唇。他的唇曾熱情如火地吻過她全身上下每一寸。「只是一場交易的婚姻罷了。」
她放下手,送上一個飛吻。「再見,我的丈夫。」
宋恬梨退開,唇上漾著嬌艷的笑。她揚起手,招來計程車,優雅地上了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