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去做,『宋小姐』會很開心!喂,離婚的夫妻只能以先生、小姐稱呼的嗎?」通口洋介皺起眉頭。
嚴仲允苦笑,還是不回應他。
通口洋介揮揮手。「好了,你的事情先緩緩,聽我說明一些事情真相之後,你再考慮以誰的名義去收購。」
他指指牆壁上一幅幅的照片,再指指茶藝館櫃檯後面,那個油裡油氣的中年老闆。
「那些相片是他拍的,你們結婚那天,她來這裡看風景解悶。那天你粗魯地打斷我和恬梨討論土地投資的午餐,她也是來這裡散心。」
「你有來嗎?否則怎麼會知道恬恬來這裡散心?」嚴仲允又妒火中燒。
通口洋介涼涼地說:「細心觀察、細心觀察,一直吃醋是沒用的!你看那些照片的左下角都有日期,婚紗照的日期是你們結婚當天,便服照的日期是你結婚的第二天,這兩天我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但你看恬梨一臉鬱悶,想也知道是她心情不好,來山上看風景解悶。你應該知道她愛看山山水水吧?」
「我知道。」
「所以我的推理是正確的。好,在正式進入主題前,待我先活動一下筋骨。」
通口洋介起身,甩手擺腰再入座,嚴仲允被他怪異的舉動搞得整顆心七上八下的。
「你一定在記恨當初震天借不到錢的事。」這是嚴仲允唯一能想到的理由。被情敵莫名其妙約到荒山僻野,又說些拐彎抹角的話,浪費他的時間。他提醒自己在離開前要向老闆拿回屬於恬恬的相片。
通口洋介作勢地歎了口氣。「哎,你不懂,我是在挽救你和恬梨的婚姻!」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醫療收據放在桌上。
「你要仔細看看這個東西。」
收據上的病別名稱印著四個大字:「子宮出血」,病患名字「宋恬梨」,日期是兩個月前,結帳時間是早上七點半。
他記得那天,恬恬和通口見面的事上了報,他因公前往美國,宋總裁來家裡安撫父母的怒火,因情緒過於激動,導致心臟病復發……
嚴仲允皺起眉頭,怒氣衝天。「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恬恬會子宮出血?!」
通口洋介心中的憤怒不會比他少,只是多了冷嘲熱諷。「報紙明明拍到她掛著點滴,你們沒有人問她到底發生什麼事,只會指責我和她關係匪淺、有曖昧。嚴執行長,拖了兩個月你才問她為什麼會子宮出血,會不會太晚了一點?」
嚴仲允霍然傾身,雙手扯住通口洋介的衣領。「我要你告訴我,恬恬發生什麼事?!」
通口洋介的目光好冷好冷。「好,我告訴你,你給我一個字、一個字聽清楚,恬梨會住院觀察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才回家,是因為恬梨流產了!」
說完,他滿意地見到嚴仲允像是被鬼嚇到的樣子。
他繼續說:「至於流產的原因,根據送她去醫院的路人和事後恬梨告訴我的,是櫃檯那個禽獸看上你老婆,他在天母遇到出門散心的恬梨,竟伸出魔掌還打傷了她,導致她流產。至於路人為什麼會通知我,是因為她通話紀錄的最後一個號碼就是我的。嚴執行長,這樣你全懂了吧!」
通口洋介憤怒的言語由牙縫中迸出。「我跟恬梨沒有曖昧,她愛的人是你,信不信隨你。我現在要去打那個老闆,你加不加入?」
通口離開座位,目標是櫃檯後──
只是嚴仲允的速度比他快了三秒。只見他衝進櫃檯,把一臉天真無邪的老闆拖出來,渾身的暴戾之氣彷彿是由地底竄出的黑暗惡魔。
「客人有什麼事?」張老闆嚇到快尿褲子了。
嚴仲允怒氣衝天。「你竟敢打她?!」
「我打誰啊……」張老闆快嚇死了。
「我老婆!」他怒吼,揮出了憤怒的第一拳,而後是更多的拳頭。
他的妻子、他未出世的孩子,都是因為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他重重的拳頭,一拳一拳打在張老闆身上。他唉唉叫,客人皆被這駭人的場景嚇傻了,無人敢動,更別提報警了。
他指著牆上的相片。「那個新娘子是我老婆!你竟敢欺負她!」
嚴仲允瘋狂了,他的委屈、他的思念,他失去孩子的悲慟全藉著拳頭發洩在抱頭哀號的禽獸身上。
「救命啊、救命啊──」
通口洋介拉高襯衫的袖子。
加入戰局嗎?當然不是,他是去救人,阻止妹婿變成殺人犯,免得茶藝館變成兇案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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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宋母將女兒帶往南投的第一時間,經由律師的協助,他就接到她離開台北的訊息。他認為這是好事,有母親從旁照顧,對恬恬而言是最好的選擇。經過這一陣子的風風雨雨,她是應該出去走走。
只不過,誰會想到她前陣子的蒼白和虛弱,是因為流產的關係?他們的孩子,他們緣淺的孩子……恬恬一個人是如何承受的?
離開陽明山之後,嚴仲允所造成的混亂全交由新「大哥」處理,警察當然也來了,嚴家厲害的律師團更不能少,或許可趁這個機會,將那個人面獸心的老闆送進監牢裡蹲個幾年。
他驅車南下,以最快的速度飛車前往南投廬山。
他手上有通口提供的地址,一想到那傢伙竟然把這麼重大的秘密隱藏這麼久,嚴仲允就一肚子的怒火。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喜歡恬梨?」這是通口洋介的說詞。
嚴仲允用力一踩油門,將怒火和急切全化成在高速公路狂飆的車速。
三個小時後,他抵達廬山,並順利找到「丈母娘」和朋友合夥經營的民宿──「看淡」。
「看淡」是由三幢洋房所連結的民宿,民宿周圍種植大量的吉野櫻,櫻花舞春風的季節,是這一帶最美麗的風景。
在門口種花的宋母注意到他。「聯信金控」是本土規模最大的金融控股公司,嚴仲允更常常出現在商業雜誌或新聞上,她當然認識他。
宋母從地上跳了起來,完全沒想到嚴家公子會來找恬恬。王媽媽將嚴家大大小小成員形容得很可惡,雖然這多多少少有些加油添醋。
如今人來了,他的表情和他的憔悴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和女兒一樣正承受著劇烈的思念之苦。懂得愛人的人不會可惡到哪裡去,王媽媽果然是誇大了。
她走到他面前,母女相似的長相,讓嚴仲允立刻明白面前這位婦人是自己的岳母大人。
「媽,我是嚴仲允。」他禮貌地自我介紹。
宋母掛著淡淡的笑容。「來廬山玩嗎?」
「來找恬恬。」
「找恬恬有什麼事?」
「求婚。」
宋母失笑。「你們才離婚沒多久。」
「是我的錯,我希望能夠彌補這個錯誤。」
「也不盡然,愛情這玩意兒本來就很小氣,因為在乎,你才會更加在意恬恬心中喜歡的人是誰。」
她停頓,打趣地失笑。「問題是很少人像你這樣,自己嫉妒自己。恬恬喜歡人的是你,你卻硬要說她喜歡洋介。」
宋母的話,讓許久未曾開懷大笑的嚴仲允,綻開了釋懷的笑容。
「我的錯,我會盡一切辦法彌補。」
宋母笑了。她拍拍女婿的肩膀。「恬恬在後院看山嵐。廬山黃昏的山嵐很美,你可以去瞧瞧。」
「謝謝媽。」
「留下來吃晚飯吧,女婿。」
「好,沒問題!」
「看淡」的後院是一處懸崖,黃昏濕氣變重,天上下降的水蒸氣,谷裡上升的水氣,在懸崖邊凝聚了一層厚厚的雲朵。
宋恬梨披著毛披肩站在崖邊。她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來感受這天地間奧妙的變化。
「老婆。」
她一震,緩慢地回頭。「是你?」
嚴仲允走近她,溫柔的笑容掛在臉上。「我找到妳了。」
「你……來度假嗎?」
「來求婚。」
宋恬梨馬上聯想到的是嚴家父母找到合適的人選。南部有許多土財主、大戶人家。「真的啊……恭喜……」
嚴仲允見不得她委屈悲傷,他輕輕一攬,將她納進懷裡。
「我,嚴仲允,願遵照教會的規定,接受宋恬梨成為我合法的妻子,從今以後環境無論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窮,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敗,我要支持妳,愛護妳。與妳同甘共苦,攜手共建美滿家庭,一直到我離世的那一天。我現在向天主宣誓,向妳保證,我要始終對妳忠實。」
他復頌著天主教結婚的證詞。
久違了的懷抱……直到接觸到他溫熱的胸膛,她才明白自己愛他的心,是不會隨著時間、際遇而改變,也不是眼前變化萬千的山嵐,或如畫的景致可以取代的……
「你記性真好。」她含著淚說。
嚴仲允溫柔地拭去妻子臉上的潮濕。「因為我們還要結第二次婚,所以剛剛在車上,我努力複習了一次,車上有上回留下來的草稿,妳要的話,我可以借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