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放心,我不會叫你請客的。」大概察覺了兩人食量的懸殊,她伸手從提袋中掏出一千塊,擺在桌上。「你那份我也一道付了。」
他輕蔑地哼一聲,「我真要叫你請客,不會在這種店打發掉。不過你不會有機會用一頓美食來贖罪的,因為我沒興趣,也沒時間花上幾個鐘頭伺候自己的肚子。」
她歪歪嘴,飽食一頓的愉悅感消失無蹤。她差點忘了,他哪那麼容易和她握手言和;再說,她也沒那麼希冀過。她不過想僥倖過了劉世昌那一關而已,和一個自己並不欣賞的男人打交道並不是多輕鬆自如的事。
她看看四周酒酣耳熱開始划拳的食客幾眼,傾前壓低聲音道:「趙先生,我沒要贖罪,因為我根本沒罪。那一次我踢你是不太對,但也是為了保護我自己,你不該為了一個女人的自衛手段而耿耿於懷,難道要我任你宰割才是正途嗎?」
他聽罷,面龐一陣青、一陣紅,已經不舒坦的胃開始大肆翻攪,他忍著不適,也趨前抑著嗓子道:「葉小姐,你挑逗在先,行兇在後,我從頭至尾沒說對你有意思,你就把我踢下床,我女人見得多了,還不至於要飢不擇食抓你來滅火,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
她用力按著兩頰,不讓臉部不聽話的抽跳,大力吸了一口氣,繼續用氣音道:「既然我們兩個認知不同,我不想再談這件事,如果你餘恨未消,大不了我跟你道歉,就當作我踢傷你的代價。」
他捧著胃,伸長脖子靠近她,兩人狀似交頭接耳。「我沒那麼脆弱,這樣就讓你踢傷了。坦白告訴你,我本來想算了,就當是誤會一場,沒想到你不知節制,竟敢借刀殺人,差點讓方小姐被那瘋女人一掌劈成兩半,如果我還無動於衷,豈不是讓你耍著玩?」
她沉默了半晌,坦然迎接他眸中射出的利刃,有種大無畏的態勢,她貼近他耳朵道:「趙先生,你在指責我之前,應該先反省自己,背著老婆和女朋友共度情人節不該被劈嗎?你想用我那業績至上的豬頭經理逼我主動登門求饒,我可沒那麼好欺負,我要是一狀告到你老婆那兒,就換你來求我了。」
他彎起一邊唇角,露出她判別不出的神情,但額上的青筋似乎更明顯了些,他閉起眼睛,靜待胃痙攣過去。
「女人,你以為你知道什麼?」他端著隱忍的面孔,霍地站起來,腳一踹,把椅子端到一旁,大踏步走出店外。
她急急追上,得理不饒人地逼近。「我說錯了嗎?你這樣就惱羞成怒了,那我呢?我明知道你不會讓我做成肯崴的案子,卻為了保住飯碗在你面前低聲下氣,你一個大男人欺負女人,怎麼不會愧疚?」
他冷不防轉身,惡狠狠道:「閉嘴!我現在不想聽你囉嗦!」回頭穿越馬路往停車處走。
她不肯罷休,「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我不像你有錢有閒,我每個月都要提心吊膽過日子,現在還要應付你……」
她乍然止聲,因為前面的男人滿臉鐵青、額角冒汗,兩手握拳的俯視她。
「你,最好閉嘴,我的耐性有限。」他的聲音有些異常,彷彿要變身成怪胎前的徵兆。
她撇撇嘴,嘴裡仍嘀咕著:「不說就是了。要不是看你虎背熊腰,我才不怕你,你就會凶女人……」
他僵直的走向車子,突然扶著車門不動,呼吸急促,安靜得嚇人。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她抱著提包,拔腿就跑。
「站住!」他厲吼一聲。
不少行人察覺怪異,回頭盯著他倆。她難堪地站好,不想讓人誤以為是情侶口角,她陪笑道:「我已經閉嘴了,你還有何吩咐?」
「你,鑰匙拿去!」他遞給她一把車鑰匙。
「要做什麼?」她莫名地接過。
「坐到駕駛座,開車。」他側偏著臉,眉頭緊緊糾結,唇色發白。「送我到最近的醫院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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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病床旁的綠色布幔一拉開,她慌忙收起手機,迎向面無表情的夜班醫師和跟診護士。
「醫生,請問,他沒事吧?」
「現在是沒事了。他這應該是舊疾復發,胃潰瘍,點滴裡有鎮定劑成份,讓他休息一晚,你去幫他辦住院手續吧!」
「住院?住多久?」她愕然。
醫師皺起眉。「住到他不痛為止,X光片出來判斷會較準確。」
她拉攏肩上的外套。「好端端的,為什麼會復發?」他在店裡不是還很有力地凶她嗎?
「飲食不定時定量、壓力、刺激,都是原因。」
「刺激?」她一驚,難不成她快人快語刺激了他?這可不好,萬一他醒來見到她,再度怒火中燒,不是出不了院了?
「等等,醫生!」她拉住急著走開的醫師。「他現在沒事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年輕醫師古怪地盯著她披在肩上的男性外套。「你不是他女朋友嗎?今天還是得顧著他啊!待會要轉單人病房,或是半夜醒來,你總得幫個忙啊!」
她一時語塞,非常後悔為了抵擋醫院的強力空調而借用了趙剛的外套,她摸摸鼻子,認命地走回趙剛身旁。
他睡得很沉,睫毛像扇子一樣覆蓋,眉心和唇角的線條都放鬆了。坦白說,他睡著的模樣比醒著時好太多了,還可以騙騙不知情的女人喜歡上他。
她腦袋轉了轉,靈機一動,兩手往他外套上下摸索,果然摸出了一支手機。
她防備地看他一眼,打開手機蓋,迅速搜索著通訊錄,一長串名單中,果然有曾姓女子的姓名。她按了撥號,鈴聲開始響,響到第八下,她正要放棄,耳邊卻傳來女人柔細的嗓音。
「喂?找我有事?」大概看了來電號碼,知道是從趙剛的手機發出,沒有問來電者身份,語氣帶著不尋常的淡漠。
「有事,有事,是趙太太嗎?」她趕緊出聲,欣慰不已。
「我曾蘭萱,你哪位?」口吻不大友善,不知是否誤會了什麼。
「我——我是路人,我是要通知你,趙先生生病了,住了院,你能不能來一趟?」
對方沉默著,似乎在遲疑著。
「曾小姐?他現在在仁友醫院,你能趕來嗎?」她催促著。
「這位小姐,你是他的秘書吧?」曾蘭萱開口了。「麻煩你告訴他,這一招是沒用的,離婚協議書都簽了四個月,他還想做什麼?請你再轉告他,有空約個時間一起到戶政機關辦妥離婚登記,有些證件上的名字得改,我很困擾,別再拖了,就這樣。」
電話很快掛斷,她不放棄地再撥過去,對方乾脆關了機。
她楞楞地合上手機,視線重新落在毫無所覺的男人身上,一股無來由的同情和懊惱緩慢上升,逐漸在胸口擴大。
他那一點也不溫柔、不體貼、自以為是的傲慢行徑,很少有女人受得了吧?
如果他現在醒來,她倒是很願意很誠心地向男人道歉,她那天不該毀了他的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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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穩,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四肢因少了暖被而蜷縮成一團,高跟鞋還穿在腳上,她竟能一夜窩在這狹窄的沙發上而沒有掉落地板。
他看了看時間,九點十分,她該起來了。
照樣握住她肩膀猛烈搖晃,她眼皮一掀,迅速打直坐好,兩眼直勾勾瞪著蹲在她面前的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你怎麼起來了?」
他全身著裝整齊,頭髮不見凌亂,一號表情不變,帶著譴責的目光凝視她。
「怎麼不回去睡?」他反問。
她搔搔一頭亂髮,尷尬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留在這裡礙你的眼的,我昨晚通知你的親朋好友,除了你前妻,其他人都以為我是詐騙集團,在路上撿到你的手機,想騙醫藥費,說不到兩句就掛我電話,都沒人相信我,我沒辦法丟你一個人在這,所以——」
「你打給蘭萱了?」他打斷她。
「是……」她心虛地垂下視線,很困難地啟齒。「她要我轉告你,有空去辦離婚登記,別再拖了。」
他沒什麼特別反應,看了她一眼道:「走吧!我送你,該上班了。」他逕自走出病房。
她駭異地拉住他。「你確定你沒事了?你不問問醫生?你昨天臉色很難看——」
「別婆婆媽媽了!我剛才已經辦好出院手續了,你到底要不要上班?」他不等她回應,不耐煩的跨步直走,把她甩在後頭。
就算是逞強,她也不得不欽佩他的意志力。他一絲不苟,走路有風,迅速把自已恢復成戰鬥狀態,前一晚的病容消失無影,她反而看起來比他更狼狽。
在車上他一聲不吭,再次把她當成看不見的空氣;她帶著猶存的懊悔,心裡沒半點埋怨。車子直接停泊在她上班那棟大樓前,他開了車門讓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