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妻子?杜絳雪雙頰一紅,眼裡閃過片刻的迷惘。「傅公子,請你不要開玩笑了,我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實在不敢高攀。」
「什麼高攀?我們兩個從小就訂了親不是嗎?」傅懷天眉頭一皺,不由得想起了簪華曾經提過的,杜絳雪早已和他惺惺相惜、兩情相悅了……所以,她現在這麼說,只是想找理由拒絕自己罷了。
一想到這裡,傅懷天的語氣變得沮喪而沉重,喃喃低語說道:「傻子,她心裡早已經有了其他人,自然沒把婚約放在心上了……」
他的聲音雖小,但杜絳雪就站在他面前,自然聽得一清二楚,知道他說的是自己,不禁又氣又惱,想都不想地直接反駁:「明明是你毀婚在前,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為什麼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
「我毀婚?!哪裡有?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傅懷天喊冤。
「傅懷天!」杜絳雪氣得俏臉發白,枉費自己對他的印象才開始好轉,沒想到他卻是個出爾反爾的傢伙。「是你在衛京親口告訴我的不是嗎?如果我要上京為家人申冤,從此威遠鏢局和杜家再無任何瓜葛,不是嗎?」
「這話確實是我父親說的。」傅懷天並不否認,但他還是不明白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但要娶妻子的是我,要娶誰、不娶誰只有我自己可以決定。」
「哼!你是在告訴我:你會為了我不惜違背父親的命令?」杜絳雪冷哼一聲,天底下哪有這種傻瓜,會為了從未見過面、現在已經變成孤苦無依的孤女和自己的親人翻臉?她才不信!
「父親命令我不准到衛京,但我還是到了衛京不是嗎?」傅懷天總算弄明白事情的癥結,於是開口解釋:「我尊敬我的父親,但是要不要到衛京,要娶誰為妻,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沒有人能左右我。」
「你……你這個人太奇怪了!」見傅懷天說得認真,杜絳雪發現自己無法直視他那雙坦然、不曾有過一絲懷疑的黑瞳,她只覺得腦海裡一片混亂,直覺地想逃開他專注的視線,只能虛弱地低語:「我們明明就是陌生人,你沒理由……沒理由要這麼堅持……」
「絳雪。」傅懷天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杜絳雪的手。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後,他的心情稍微有了改變,杜絳雪本來就是他認定的妻子,那麼自己就應該坦率表達出心裡的想法。「我想我們之間存有太多的誤會了,這要怪我,因為我們從來沒有機會好好坐下來說話,就算只是聊聊天也好,這樣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誤會存在了。」
杜絳雪想抽回手,但他握得好緊好緊,她又怕自己若是過分掙扎、會動到他的傷口,只好站定不動、也不掙扎,紅著臉低著頭,靜靜地聽著。
「我們從來都不是陌生人。半個月前在衛京,那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傅懷天淡淡開口,看到杜絳雪吃驚地抬起頭,他笑了。「我是十歲那年和你訂下親事對吧?我從十六歲開始和鏢局的人一起走鏢,在大江南北走動、歷練,我記得那年我才十七歲,是我走鏢的第二年,碰巧路過衛京,鏢局的人夜裡起哄,說要帶我夜探杜府,看看我未來的娘子。」
杜絳雪驚呼一聲,忍不住抬頭瞪了傅懷天一眼。
傅懷天咧嘴一笑,絲毫沒有做錯事的愧疚。「我當時才十七歲,當然經不起那些人激我,所以當天我就和他們夜探杜府……我記得,那個時候你才十歲,像是玉石刻出來的玉娃娃,在涼亭裡面蕩鞦韆。你笑得很開心,無憂無慮的模樣看起來好天真、好可愛。從那一天起,我在心裡就認定了這門婚事。
這幾年我若是走鏢經過衛京,夜裡一定會偷偷過去看你,有時看你在看書、有時看你在彈琴,有時又見你和弟妹在後花園裡嬉鬧。每回見到你,我就會想著,只要等你十七歲生辰一過,就可以將你娶進門,我心裡就覺得好快活。」
見杜絳雪因為自己提到了杜府的過往而紅了眼眶,傅懷天立刻住口,慎重而認真地凝視著杜絳雪說:「當你那封求救信抵達威遠鏢局的時候,你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有多激動,我咒罵那些毫無人性的歹徒,卻又感謝老天讓你保住了性命。
絳雪,這些話我從來沒有對其他人說過,事實上,我不太喜歡說話、也不太會說話,但是我現在告訴你的,全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傅懷天自從十七歲那年見了你,就從來沒有改變過想娶你為妻的念頭。」
「你……你為什麼突然要和我說這些?」杜絳雪一張臉紅得不能再紅,害羞得不知道要往哪裡看才好。
「我不知道。」傅懷天一愣,顯然自己也不明白原因,好一會後才搖頭笑道:「或許,是因為剛從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或許,是我聽到他們說你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我三天,也或許……我已經受不了你的冷漠,不希望我們之間再有任何的誤會了。」
杜絳雪聽到這裡,緩緩地抬起了頭──
過去,因為背負著報仇申冤的沉重包袱、因為埋怨他讓自己滿腔的希望落空,所以她始終不願意認真地多看傅懷天一眼,但現在……當她鼓足了勇氣看向傅懷天,第一次認真的、毫無成見的凝視著他那雙漆黑的雙眼的時候,杜絳雪在他眼裡看到了坦蕩、執著,以及毫不保留的真心與誠意。
「我相信你。」曾經阻擋在兩人之間的障礙,在他們互相凝望的這一刻,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謝謝。」傅懷天露出開心的微笑。終於,杜絳雪眼中的淡漠、隔閡消失了,這表示,她願意接受自己了?他忍不住這麼想,但又沒勇氣問她到底會選擇誰,只好故作輕鬆地開口轉移話題道:「對了,等會換藥的時候,可以幫我的臉也擦點藥嗎?那群粗魯的傢伙把我弄得一臉都是傷,活像是有一堆螞蟻在那裡咬似的,癢死了。」
「當然沒問題。」杜絳雪被他委屈的表情給逗笑了,兩人相處在一起所感覺到的氣氛,也自然而然地更親近、更貼近了一些。
為傅懷天重新換好藥、餵他吃藥,等他睡著了之後,杜絳雪感覺到有些疲倦,於是打算出山洞到外面散散心。才走了一會,她遠遠地就看到簪華站在山坡上、那抹飄飄如仙的白色身影。
過去三天,她一直都留在山洞裡照顧傅懷天,時而擔心他的傷口會因為睡夢中掙扎而裂開,時而擔心他的高燒不退,全心全意照顧他的同時,倒忘記了簪華人還在山洞外,為了他們所有人的安危而努力著。一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就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歉意。
「簪華大哥。」
「絳雪妹妹。」簪華聞聲回頭,明明不眠不休地站在這裡守了好幾天,他卻絲毫不顯疲倦,一身白衫立在風中,將他原本絕色的容貌襯得更為脫俗如仙。
「這幾天辛苦你了,簪華大哥。」杜絳雪只聽小綠、小紅說,簪華這幾天擋下了所有想進入山區搜尋的官兵,雖然不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卻依然對他充滿了感激。
「你也辛苦了。」簪華溫柔地扶著杜絳雪在他身邊坐下,就像過去兩人相處時那樣,從腰間變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了散發滿滿香氣的精緻小點心。「我聽小紅、小綠說,那個傻木頭髮高燒的時候粗暴得像頭熊似的,早知道他會這麼失控,我應該多開一點讓他昏迷不醒、動彈不得的草藥才是……嗯,不過他現在已經醒了,正是讓傷口結痂、調養體力的最佳時候,我應該多配些強筋健骨的草藥給他喝,才會好得快一點。」
「沒關係,我沒事。」杜絳雪微笑。傅懷天的這場傷,到底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呢?就連向來只會嘲笑、諷刺他的簪華大哥,現在連提起他的時候都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關心。
杜絳雪心情放鬆地坐在簪華身邊,突然想起了這幾天懸在心裡的疑問。
「對了,簪華大哥你的身體已經沒事嗎?為什麼那天傅懷天會背著你回來?」
簪華笑臉一斂,在確定杜絳雪臉上只有全然的關心後,才不情願地說:「這種丟臉的事情我本來不想提的,不過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喔,我當天確實是和傻木頭一起進去想救人,誰知道那個府裡,大部分的士兵都吃了什麼臭豆腐,整個地方都充滿了那種又臭、又讓人想吐的味道,然後我就突然手腳無力、連站都站不住了!」
「你聞了臭豆腐……會手腳無力?」杜絳雪詫異地瞪圓了雙眼。好特別、好精緻的毛病喔!
「噓!你不能告訴別人喔,這是我一輩子的恥辱。」簪華神秘兮兮地警告道。「如果不是那些臭豆腐,我也不會從英雄救美的角色、瞬間變成等待被解救的廢物啦!還得讓傻木頭一路背著我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