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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鄭媛

  「皇上宣旨,把你指給我。」他忍耐地解釋。

  噢,原來如此,可憐。「原來是這樣,你迫於無奈,才會娶我。」

  「對。」他答得直接,沒有顧忌。

  巴哥淡著眼,忽然慶幸新娘走得好,因為這個男人驕矜自負,無情無禮。

  不過,現在她總算弄清了,一個不願嫁、一個不願娶。

  「媒妁之言就是這樣,可誰沒青梅竹馬呢?」她試探地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新婚之夜,我跟另一個男人跑了,你能忍受嗎?」

  他瞇眼。

  這回,冷眼沒嚇著巴哥,了不起今夜她就逃跑,一走了之。

  「你有心上人?」他問得直接,但臉上倒沒怒氣。

  巴哥不答,只管拿眼睛瞅他。

  「你不能跑。」他說,然後居然笑了。「不過,可以思念你的情人。」

  噢,這張笑臉,倒是迷人。

  俊美的男人,總缺乏味道,可這男人不太一樣,他的笑臉,有絲邪味。

  「咳,你倒很大方。」她清清喉嚨,深吸口氣。

  「我不大方,」收起笑,他柔聲道:「倘若你跟人跑了,天涯海角,我會揪出你,宰了你。」

  巴哥心頭一寒,剛萌芽的好感,瞬間灰飛煙滅。

  「開玩笑的,你不必認真。」她打哈哈。

  「但願如此。」他冷哼。

  巴哥心底訕笑。

  既然如此,倘若她留下就沒有大過,只有大功。

  「放心吧!」對著她的「夫君」,她爽快承諾:「我答應你,會安安分分待在府裡,做好你『名義上』的福晉。」

  反正,真正的新娘不想嫁他。而他更不想娶她,所以,這基本上是一樁錯誤的婚姻。那麼即便她冒名留下,也不算是欺騙了?

  巴哥突然覺得開心。

  能代新娘留在這裡,讓她與情人逍遙快活,同時同意這位貝勒爺的要求,讓他高興,這麼做算是好人好事,非但沒有罪過還是功德一件!

  「你高興什麼?」

  「我高興——」

  噢,閉嘴!

  「哈,沒什麼,我沒什麼好高興的,只是我知道往後有吃有喝,所以覺得很安慰。」

  有吃有喝?

  定棋冷笑兩聲。「你的名字叫雲羅?」可惜了這好名字。

  「我?」巴哥想了一下。「對,不過我的『乳名』叫巴哥。」

  「巴哥?」這名字倒很新鮮。

  「是呀,往後你叫我『巴哥』就行了。」

  「把喜服換下吧!」他別開眼。「換好衣服到前廳來,我有話交代。」

  「換衣服?可是這一桌的好菜,我還沒吃夠呢!」瞪著一桌的山珍海味,她的肚皮又叫了。

  「那就等你吃夠了,再到前廳。」

  無法再忍耐,他調頭而去。

  「好啊!」她在後頭粗聲喊道:「吃夠了,我就去!」

  喊完,便坐下狼吞虎嚥起來。

  門外,定棋腳步沒停。

  一股涼意,從頭寒到腳尖……

  天知道,他究竟娶了個怎麼樣的福晉進門?

  ☆☆☆☆☆☆☆☆☆☆  ☆☆☆☆☆☆☆☆☆☆

  於前廳等待許久。

  直至定棋的耐性即將用盡,這時察哈達才匆忙奔進來稟報——

  「貝勒爺,少福晉已換好衣裳,來到門前。」察哈達滿臉堆笑,似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喜事。

  「叫她進來。」定棋意興闌珊。

  「 。」察哈達朝外大喊:「請少福晉進來,快點!」

  聽見總管喊叫,婢女們忙把福晉牽進廳內。

  巴哥一進門,察哈達便將婢女們全趕出去,最後,他自己也退出前廳。

  定棋側頭喝茶,神情不悅。

  他不說話,也不看人,那冷冽的臉色,寒得凍人。

  「你不是有話要交代嗎?」她只好先開口。

  閉上眼,花了片刻沉澱不耐後,定棋把眼睜開——

  這是誰?

  「幹嘛?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被看得不自在,巴哥問他。

  他直了眼。

  聲音是「她」沒錯!

  可眼前這女人膚白似雪,五官俏麗,眸色清澄。

  她是誰?

  不可能是昨夜那個麻臉妻!

  初初,這如狼似虎的直視,讓巴哥驚疑。

  然而下一刻她便明白,這眼神底透出的,不僅僅是驚懾而已!

  「看什麼?」她直問他。

  這不友善的問話,讓定棋回神,更惹他發笑。「看你的臉。」他直言。

  他的膽子倒大!「我的臉,有什麼好看的?」

  他咧嘴。「原以為是人間敗筆,沒想到是仙鄉極品。」

  這男人!

  咬文嚼字的,吃她豆腐?

  她哼笑。「你說什麼?鮮蝦極品?噢,只要說到吃的,我就有興趣了!」

  「現在,不談吃的。」他收起笑顏。

  此女空有過人的美貌,奈何只是一朵俗花。

  巴哥訕訕然,不說吃的,其他她統統沒興趣。

  「你洗過臉了?」他問。

  轉念一想,他便明白何以有誤會。

  「不僅洗臉,我還洗過身子了!」

  「洗過身子?」

  「對,臉和身子都洗淨了,一次把這個月的污泥全部沖乾淨,通體舒暢!」她快活地答。

  「這個月的污泥?」他聽出語病。

  「是呀!」

  「你,很久沒有洗臉?」他問得遲疑。

  「當然,平時我可沒有洗臉的習慣。」她答得爽快。

  定棋臉色一變。

  「除了不洗臉,你還做哪些跟常人不一樣的事?」

  「很多啊!」

  很多?

  定棋心一涼。

  多不容易在她身上找到一項優點!

  剛以為也許她還有藥可醫,沒料到她三言兩語,立即把他難得提振幾分的心情,給破壞殆盡。

  「請你舉例說明之。」他忍耐地笑。

  「噢,除了不常洗臉、洗澡,還有就是不習慣睡床鋪。因為床鋪總是軟塌塌的,還是結實的地板,讓人睡得舒服。」話雖如此,她睡床的機會少之又少就是。

  他的笑容減了三分。「還有呢?」他再問。

  巴哥伸出手,故作粗枝大葉地搔癢。「還有就是我習慣左手抓癢,因為右手得抓飯吃。再來像是如廁的時候,道理也是一樣的。」她解釋身為一名乞丐的「行規」。「總而言之,一切清理是絕不能使用右手的,這樣抓飯吃的時候便不必淨手了,再來還有——」

  「停!」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

  「不用說了?可還有其他的——」

  「夠了!」他臉色鐵青。

  見他神色不善,巴哥到口的話哽在喉頭。

  「睡地板、抓癢、抓飯、還有如廁——」狂吸口氣,他哀莫大於心死。「以上這些,我想,就夠我反胃了!」瞪著她,他咬牙道。

  「反胃?幹嘛要反胃?你吃壞肚子了?」她好心問他。

  定棋用力閉上眼睛。

  你何苦跟一個沒救的女人計較?

  「好了!我這裡有幾條規則,往後要住在府內,你就得遵守!」他睜開眼,態度嚴厲。

  「規則?」巴哥心想,這個貝勒爺還真囉嗦!「早上你不都交代過了嗎?還有什麼規則?」

  「往後,每天早晚要洗臉一遍、淨身一回,從今以後再也不准睡地板、抓癢、抓飯、還有——」他再吸一口氣。「不管用左手還是右手,以後在飯桌上,絕對不准提『如廁』二字!!」咬牙切齒交代最後一項。

  「什麼?」聽見這長串「不准」,巴哥覷起眼。「這些全是我做慣的!憑什麼你三言兩語,規定我什麼都不能做,豈有這種道理?不行,這無理的要求,我做不到!」她直接拒絕。

  開玩笑,這些「習慣」可都是她吃飯的傢伙!

  為了乞丐堆裡混,討一口飯吃,她可是學了好久,才學得七分模樣。

  「我說行就行!」他冷言相向。

  見他不講理,巴哥冷言:「憑什麼你說不行就不行?既是你不講理在先,我何必聽你的?」

  他冷笑。「我是貝勒爺,只要你住在貝勒府裡,我講的就是理!」

  瞇起眼,她瞪著他喘氣。

  有好半晌,她就這麼死死地瞪著他,直到眼前浮現肉包子的影像……

  「好,算、你、狠!」

  最後,為圖三餐溫飽,她咬牙妥協。

  由於實在氣不過,她從懷裡掏出早上藏的窩窩頭,當做是這位貝勒爺的腦袋瓜子,用力一口口啃將起來,塞了一嘴窩窩頭。

  「既然聽清楚了,往後就不許再犯,如果再犯,我會懲罰你。」他警告。

  懲罰?啐,這人以為他是皇帝呀?!

  她眼珠子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口吳都豬夫,孫嘔子唬沒無噗安嘟!」含了一嘴窩窩頭,她咕咕噥噥。

  「你說什麼?」他瞇眼。

  嚥下嘴裡的窩窩頭,她索性放聲大喊:「我說,可惡的傢伙,生兒子會沒有屁眼的!」

  這下,可把定棋給氣炸了!

  「再讓我聽到這種粗俗不堪的話,我一定會把你吊起來好好打一頓!」他一字一句沉聲恐嚇。

  他看起來像是認真的!

  識相地閉上嘴,在街頭混久了,她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

  撂下話,定棋不再理她,自顧往大門而去。

  「還有,」臨去之前,他突然回頭。「最後一條,吃東西的時候不准講話!」他沉臉命令。

  然後,甩開褂子,他就離開了前廳。

  「神氣什麼?」狠命咬了口手上的窩窩頭,她冷眼瞪著大門,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門喊:「不就是『你的貝勒府』嘛!要不是有吃有喝的,誰稀罕住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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