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火花四射的響炮,正毫無顧忌地殃及無辜。就在這市集最熱鬧的貝勒府門前,人群躲避不及,有小兒被炮聲嚇哭的,也有婦人驚聲尖叫的,一時間整條鬧市被這串長炮炸成亂哄哄一團!這下鬧市可就更加熱鬧了。
小乞兒向來機伶,他可不會傻傻的等朱四回復過來揍人,早已經溜到貝勒府邊上,冷眼淡看眼前這一幕迎親記——
現下那串嚇得朱四淒聲慘叫的響炮後頭,是一長列迎親隊伍,隊伍後方抬了一頂喜洋洋紅花大轎,那抬轎的轎夫足足有八人,迎親的陣仗舉目眺望可真嚇人!
單是跟在花轎前頭,那一長串鳴笛鼓樂的隊伍就綿延半里,更別提那些抬嫁妝箱籠的挑夫,整整列了好長一隊,再看這些挑夫苦力們個個汗流浹背,足見那些箱籠裡頭的嫁妝有多「貴重」。
只見那列迎親隊伍忽然停止,這時鼓樂的、挑擔的,個個都停下來候在貝勒府門前,好似被擋駕在貝勒府大門口,直至隊首一名老者站在門口,跟門房囉哩囉嗦的說了好長一段後,忽見一個油頭粉臉的傢伙從隊伍裡走出來,手上還拿了一面錦旗,貝勒府門房見了這名油頭粉面的傢伙,這才趕緊打開大門——
「臭乞丐!」朱四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他從後頭拎住小乞丐的領子,將他逮個正著!「原來你躲在這兒!」
「欸欸,」小乞丐縮起脖子。「別這麼粗魯行嗎?好歹剛才我也好心想救你一命,是你自己不領情,現下這麼使勁拎著我的領子,是想恩將仇報嗎?」
「去你媽的蛋!」朱四呸了一聲,朝地上吐了口痰。「臭乞丐!你以為我朱四是傻子,任你耍的?!」
小乞丐眨眨眼。「那不然呢?」
朱四瞪大眼睛。「你——」
「小心,你後邊又有狀況了!」小乞丐叫一聲。
這下朱四可不敢大意!
他當真回頭一瞧,小乞丐就趁這個時候掙脫他的掌握,趕緊拔腿就跑。
「臭叫花子,你給我站住!」這回被結結實實擺了一道,朱四怒罵著追上去。
可小乞丐哪裡會站住,他不但不站住還快快的跑步,雖然餓扁的肚子早已經漫天價響地吵翻了天——
這撫順市集今日可真不太平呀!
今日這一整天,他還沒吃到半口東西呢!只顧著東奔西逃的,害他空空如也的肚皮也跟著活受罪!
老天爺呀!
他小乞丐的命可真苦!
他不要什麼豐富的嫁妝,只要能餐餐吃個肉包子,就阿彌陀佛、感謝佛祖菩薩的保佑了……
嫁妝?!
是啊!哪還能想什麼嫁妝?
他生來就命苦,天生就是這不男不女、不三不四的命……
「他」哪能要什麼嫁妝?!
只要能天天吃個肉包子,巴哥就是做夢也會笑了!
肉包子呀!
巴哥記得,小時候娘親手給她蒸過的白胖肉包子,直至現在,夢裡還時常出現那可愛的白胖影子……
她白天也想、夢裡也想的肉包子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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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棋貝勒正在撫順最知名的怡情酒家擺了一桌宴席,與北部烏拉來的皮草商人,一起議定皮草收售的價格,忽然有貝勒府裡家人來報,說是察哈達奉了玉王爺的手諭,親自從京城將貝勒爺剛過門的新娘子,送進了撫順的貝勒府——
「該死!」定棋忽地站起來,一掌擊向酒桌。
前來報訊的家人見狀,嚇的「咚」一聲跪下。
「是誰讓察哈達進門的?!」定棋怒問。
「不、不是察哈達管家,是府裡來一名太監公公了!」家人稟道:「那太監公公領了皇上的聖旨,站在門口令貝勒爺出門接旨,可貝勒爺不在府中,於是察哈達總管就說,不能讓太監公公久候在門外,一定要進門等人!奴才們知道皇上有旨,這時門房也不敢擋人了呀!」
聽見家人稟報的這番話,定棋臉色陰晴不定……
「人呢?現下人在哪裡?」過了半晌,他問。
「現下不僅察哈達管家,還有太監公公也進門了,正在府裡候著貝勒爺,準備宣旨呢!」家人答。
定棋臉色一沉。
「貝勒爺,原來今日竟是您的大喜之日啊?!」烏拉商人嘴裡說道,神色卻有疑惑。「既是大喜日,貝勒爺怎麼還在這兒跟咱們論戰皮草的行情價格?貝勒爺早該跟咱們說一聲,大夥兒肯定不再論價,爽快地給貝勒爺一個好價錢,就當是慶賀貝勒爺的大喜——」
「好價錢?」挑起眉,定棋臉上陰沉的神色,忽然一掃而空。「商家們要出讓的皮草,能給出多好的價錢?」放慢了聲,他悠悠問。
貝勒府家人,見主子不再關心府中喧騰一事,突然轉臉又跟商人詢起了價,他可看傻了眼!
烏拉商人面面相覷。「那不就——」商人們的領頭伸出五指。
定棋冷笑一聲,搖搖頭,伸出三指。
那頭頭面露難色,與眾人再交頭接耳一番,然後伸出四指。
定棋忽然一拍酒桌。「好了,就是三萬兩!如果不能三萬兩成交,那麼這個情我也不能領下了!」他轉身就要走。
「等一等呀!」商人頭頭也忽地站起來,慌張地攔住定棋。「貝勒爺您先別急著走,要不,您再讓咱們合計合計?」
淡著眼,停了半晌,定棋慢吞吞地道:「好,只能再等你們一回,倘若再談不攏好價錢,這樁生意就不必再議。」
「是、是!」商人頭頭陪著笑臉,勉為其難應道。
轉個臉,他趕緊跟後面其他商人們交談起來——
「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這生意能做嗎?」
「可咱們一路往南來,還有誰能像玉貝勒,一口氣通吃這麼多的貨?」
「若是貨品打散了賣,咱們便能掙多一點錢!」
「可這食宿旅費划不來啊!」
「說的是,要另找買主,就得四方的跑。駝這批貨的工人跟牲畜都要吃喝,這工時怎麼算都划不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到最後都愁眉苦臉。
那名長跪地上的家人,也困惑得合不攏嘴皮。
此時只見定棋悠哉地開口:「諸位商議完了?」
商人頭頭苦著臉,既想答應,可是又下不了決心。
「這樣吧,看在諸位厚愛在下,讓我先看貨的份上,我再加個碼,三萬五千兩,諸位看如何?」
聽見定棋肯加價,商人頭頭精神一振,趕忙轉頭跟其他人商議。
不一會兒,定棋果然聽到他要的答案——
「貝勒爺,咱們都商議定了,」商人頭頭眉開眼笑地道:「這筆生意,咱們願意成交了——」
「且慢。」定棋忽然說。
他突然喊慢,一群烏拉商人都愣住。
「這筆生意讓諸位嘗到甜頭,那麼諸位也該饋之以禮才是。」
商人頭頭問:「貝勒爺,您倒說說,這『禮』要怎樣才合適?」
「我仔細打探過,除了這批上等的參貨外,諸位的箱籠裡,還有數百件上好的紫貂皮。怎麼樣,這批貨肯定還沒找到適當的大買家吧?」
烏拉商人們,此時皆心頭發涼……
原來玉貝勒打的是這個主意!
早聽說玉貝勒是個笑面虎,最擅長的就是談判,現在果然拿他們開鍘了。
「嘿嘿,只要貝勒爺出得起好價錢,咱們當然能賣。」商人頭頭乾笑道。
「嗯,」定棋咧嘴一笑。「這樣吧!參貨既然讓諸位嘗到甜頭,那麼這數百件紫貂皮,諸位也該讓我有所豐收。這批皮貨,我以白銀二十萬兩的價格收購,諸位意下如何?」
烏拉商人們個個臉色發綠,眉頭髮皺,有苦難言。
對於這批皮貨,他們原本寄望甚殷,但望能圖個好價錢。
現今玉貝勒出價白銀二十萬兩,不高不低、不多不少,不至賠錢,可就是利頭甚薄!
這下他們賣也不是、不賣就更不是了!
在這關外的商道裡出了名的,就是玉貝勒做生意的手段!
看來,玉貝勒一把算盤撥得精,欲讓賣家幾分利,早在他們開口要價前,就已經盤算定了!
可關外的商旅們,還是人人想跟玉貝勒做生意,原因無他——
只要賣家們有好貨,玉貝勒就能出得起好價錢,更能找到好買家。
無論關內與關外,人們都知道玉貝勒是這中原與東北把口的總舵子,他不僅是當朝權貴,兼且人脈豐沛、資金雄厚,再想找到這樣豪氣的大商號,關外已覓不出一人!
那頭頭嚥了口水,無奈回頭望向眾人,可誰也拿不定主意。
這筆生意雖不致賠錢,但利頭也不如他們想的豐厚。
「小賺尚可,主要生意有來有往,細水長流呀!」定棋悠悠道。
就是這幾句話,讓烏拉商人們打定了主意!
「好吧!既承蒙貝勒爺照顧多年,您又向來一言九鼎,且從不叫咱們做賠本生意,這批紫貂皮,就算是咱們贈給貝勒爺的新婚大禮了!」商人頭頭代表其他人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