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哥沒吭聲,對他的責備卻不以為然。
「你還有一夜的時間,好好反省!」定棋突然站起來,準備離開。
「你對我不公平!」巴哥突然對著他的背大喊。
定棋站住。「不公平?」他轉身,沉聲問。
「對!」巴哥握著拳頭,鼓起勇氣說:「你根本不想娶我,可是卻要求我做一切符合你規定的事!可見你並不把我當人看,我只是你府裡的一件擺飾品而已!」
定棋瞪著她。
然而他陰沉的眼神沒嚇退巴哥,今天她已經豁出去了!
她接著往下說:「好吧!既然我嫁給了你,那些無理的要求我也遵守了,這些日子我已經盡我的能力,很努力的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她的語氣激動。「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底有多鬱悶、多難受?你憑什麼對我命令這麼多、規定這麼多?我又不是傀儡、又不是玩物,我有感情、有思想、有知覺!為什麼總是我在勉強自己,順著你的心意、符合你的喜好?這種日子,總有一天會把我給活活悶死的,現在,我連一天都不想再過下去了!」對著他,她大聲地一次把心底的話吼完。
喊完之後,她心情也舒坦多了。
「講完了?」定棋問。
「講完了!」她瞪他一眼。
定棋走回來,在她面前站定。
巴哥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說服自己一步也別後退,免得滅了氣勢。
「講得很好嘛!表達得非常完整。」他淡笑。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吟詩。」他忽然道。
她不吭聲。
「昨天,本來我氣的想把你吊起來,好好痛打一頓。」不管巴哥眼睛瞪得多大,他接著說:「不過看在你居然會吟詩的份上,只是罰你關在房內三天,好好反省而已。」
他居然說,把她關在房內三天只是「而已」?
她氣的只差沒兩眼冒火。
「你會吟詩,那麼你也會寫字了?」他問。
「我當然會!」她氣的用口水噴他。
定棋閉上眼睛,然後張開,看得出他在用力忍耐。「好,既然會寫字,那就每天抄一遍『女誡』,抄足十日,總共十遍文章。」
「什麼女誡?」她倒吸口氣,氣急敗壞。「我才不要——」
「如果你答應,從現在開始就可以離開屋子,跟從前一樣,隨意自由進出。」他說。
聽到「自由」兩字,巴哥到口的話就卡在喉頭。
「怎麼樣?既然你喜歡吟詩,肯定不會討厭寫字。」定棋嗤笑,然後涼涼道:「所以,在房裡關足三天三夜,或者抄書,你可以選一樣。」
巴哥瞪著他,嚥了口口水。「好吧!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你。」考慮半晌,她選擇對自己有利的。
定棋覺得好笑。「好,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可以走出房門了。」
鬆了口氣,巴哥立刻跑到屋外深深吸氣,臉上這才有了笑容。
定棋也跨出房門,到她身後。「我聽說,你額娘是蒙古巴林部的姑娘?」
巴哥轉頭瞪他。「你在跟我說話?」
定棋瞇起眼。「難道這裡還有第三個人?」
巴哥一愣。「啊,說得也是噢!」她打哈哈,緊張的咬起下唇。
慘了,地對那個格格的身份完全不瞭解,要是穿幫就糟了!
「我聽下人說,你告訴過他們,那些詩是你額娘教你的。你額娘既然是蒙古人,何以教你背漢人的詩?」他問她。
「那是因為……」巴哥吞吞吐吐的。「噢,對了!因為我額娘喜歡讀漢人的書,所以才會教我背漢人的詩。」
「聽來有道理。」他沉眼注視她。
「什麼『聽起來有道理』,本來就是事實。」轉身背著他,巴哥不自在地撤謊。
他繞到她面前,忽然問:「這麼說,你會說蒙古語了?」
巴哥僵住。
然後,她低著頭匆匆說:「我、我額娘沒教過我,所以我半句蒙古語也不會說,半個蒙古字也不認得!」
他瞪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片刻後,他悠悠說:「也許,過一陣子,咱們也該回京城省親了?」
巴哥心口一跳。「是、是呀,我也已經好久沒見我額娘、阿瑪了!」她笑著,臉色卻發白。
不等定棋再往下說,巴哥搶話問他:「對了,剛才你說的什麼『女誡』,我要上哪兒找書來抄啊?」
「一會兒,我會叫察哈達送到屋裡給你。」
「噢,那我就等察哈達給我送書了!」嘻嘻哈哈地說完,巴哥轉身跑進屋內。定棋在房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才轉身離開。
「好險,剛才要是他再往下問,我答不出來就慘了。」定棋走後,巴哥一顆心才定下。
雖然他沒再多問自己,可巴哥已開始憂慮。
她還能在這貝勒府裡住幾天?
剛才得到自由,她高興的心情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是回到街頭,免不了又要過挨餓受凍的日子了。
雖然在這貝勒府裡,人人都尊稱她一聲「少福晉」,可巴哥心底清楚,她還是街上的小乞兒巴哥,從來就不是什麼尊貴的少福晉!
要是身份被揭穿,恐怕連乞丐都做不成了!
這樁婚事是皇帝指婚,她犯上的,還是欺君之罪!
到時候,定棋會拿什麼眼光看她呢?
想到這裡,巴哥的心情就突然灰暗起來。
「算了,想那麼多幹什麼?人生當樂直須樂,現在餐餐都有大魚大肉吃,我應該要及時行樂,開開心心的,何必想那麼多呢?」她喃喃安慰自己。
她不能去想未來的事。
因為一個街頭小乞丐,本來就是沒有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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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義,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行違神祇,天則罰之;禮義有愆,夫則薄之……」
一路抄到這部「女誡」第五專心篇,巴哥終於忍不住把筆給扔了。
「這是什麼鬼文章?」她氣呼呼的罵:「憑什麼『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義』?小春,你瞧,這書裡寫的,是不是不講理到了極點?!」
「不講理?」小春正好伺立在一旁,她左瞧右瞧、正瞧反瞧。「少福晉,奴才瞧不出,這文章有什麼不講理的地方呀!」其實她是不識字。
「怎麼會瞧不出呢?這意思是說,男人可以娶小老婆,但是女人不能嫁兩個丈夫,這簡直就是對男人太好,對女人太壞了!要是真的這樣,一定會天下大亂的!」
「怎麼會呢?奴才瞧這文章說得也沒有錯啊!就拿咱們王爺來說好了,王爺有一個福晉,一個側福晉,還有好多小妾,可府裡上下不也平平安安的?福晉們個個都相安無事,而且彼此之間感情還很好呢!再說其他府裡的王爺們,也都是這樣的,每位王府都有好多位福晉呢!奴才還聽說,皇上的後宮有三十六宮七十二苑,裡頭有數以百計、數不盡的嬪妃呢!」小春說。
「所以我說這樣不對!」巴哥搖頭。「這本書肯定是男人杜撰,不是女人寫的!」
「為什麼?」小春不瞭解。
「因為女人最瞭解女人了!有哪個女人不嫉妒,就算表面上不嫉妒,心裡頭也會嫉妒,一個男人家裡有個愛嫉妒的女人不夠,還要再找來兩個、三個,甚至四個、五個女人,你想,這樣的家難道不會大亂嗎?怎麼可能會相安無事呢?除非這幾個女人,根本不喜歡這個男人!」
「好像也對,阿四嬸年輕時在其他王府裡幫過傭,她曾跟我提過,其實這些福晉們表面上和諧,暗地裡都是勾心鬥角的,有的時候,還會鬧出一些不太平的事呢!」
「所以說,這本書肯定是男人寫的!依我說如果有本女誡,就應該再寫一本男誡!」
「男誡?」小春瞪大眼睛。
「是呀!」巴哥發表高論。「男人不瞭解女人心中的苦,還把女人忍受這樣的苦視為理所當然,不僅如此,如果女人不恭謹順從,同意男人的作為,男人就把家裡動亂的根源,怪罪到女人『不賢淑』的頭上,毫不反省,這根本是男人自己做得不對!不但這樣,男人還可以找個借口,動不動就休妻!實在是太可惡了!所以,應該有女人站出來,寫一本男誡!」
「那麼,男誡的內容要寫什麼?」
「內容就是——」巴哥眨眨眼睛。「還沒想出來。」
「呀?」小春想笑又不敢笑。「少福晉,有句話小春斗膽想問您。」
「什麼話,你直接說就好了,還什麼斗膽不斗膽的?」巴哥說。
小春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問:「少福晉剛才說,男人不該另娶妻妾,那麼,倘若有一天貝勒爺想納側福晉,少福晉也不同意嗎?」
小春這一問,巴哥卻愣住了,好半天答不了話。
「少福晉?」小春喚她。
「噢,」巴哥回過神。「他想納妾就納妾,關我什麼事啊?」她沒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