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番漫長難捱彷彿幾世紀的等待中,他終於從這種如萬箭穿心的不安恐慌中,領會一件讓他再也無法逃避的事實,他愛歷以寧,受那個被他當作報復籌碼的小女人,她為他空洞寂寞而貧瘠蕭條的生命帶來了春天,帶來歡笑,更帶來了生命的喜悅和光彩。
所以,他不能失去她,不能,千萬不能——當他覺得已經無法再忍受這種揪心刺骨的煎熬和等候時,急診室的大門終於打開了,該死的醫生溫吞吞地走了出來。
向采塵壓抑著滿腔的無名火,焦慮難安的劈頭就問:『醫生,她還好吧!』
『還好,只是她有嚴重貧血症,要特別注意安胎休養,不可以做任何粗重的工作,否則,她腹中的胎兒很難保得住的。』
向采塵腦中轟然大響,臉色倏地剛白了,『你是——說——她懷孕了?』
『對!』那名醫生好像對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她起碼有兩個月的身孕了,我已經給他打了安胎針,現在最好讓她在醫院休息兩天,不要隨便亂動,出院回家之後也是一樣要小心翼翼,注意調養,而且不可隨便亂跑亂動的,更不可以受刺激。』
醫生的話字字句句敲擊在向采塵波濤洶湧、悲喜難分的心坎上。他艱澀的吞了一口苦水,訥訥地問道:『謝謝你,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可以,不過——』醫生點點頭,鄭重地提醒他,『她身體還很虛,需要休息調養,你別累著她,而且千萬不可以刺激她的情緒。』
向采塵再次謝謝醫生,帶著複雜糾葛的心情走進入了急診室,望著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形容憔悴柔弱的歷以寧,他的心在痛楚和憐惜交織的悸動中緊緊揪成一團,霎時激動得喉頭緊縮而無以言語了。
吊著點滴,歷以寧儘管是如斯的疲倦和羸弱,但,她仍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面對著向采塵可能會有的負面反應。『你知道了?』向采塵點點頭,仍無法從這個意外的衝擊中恢復過來。
歷以寧輕輕蹙起眉心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如果你——你不想要他,我——我可以——拿掉他,可以——』她的嘴猛地被向采塵摀住了。
『你不可以拿掉他,他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共同孕育的愛情結晶。』向采塵忘情而熱烈的喊道,漂亮清澈的眸子裡隱然有了絲絲晶瑩的淚光。
『可是——』歷以寧囁嚅不安地遲疑著。
向采塵緊握住她的雙手,在一片血脈僨張的柔情翻湧中,他喉頭梗塞的向她說:『沒有可是,你會嫁給我,安然的生下我們的寶寶,和我一塊用心養育他,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健康快樂的孩子。』
歷以寧的眼眶濕潤了,『你——你是在向我求婚嗎?』她顫聲問道。
『是的。』向采塵鄭重的說,並低頭輕吻了一下被他握在手中的掌心。
歷以寧閉上眼,淒楚的笑了,『我不能答應你,我——我不能用這個孩子拴住你,讓你違背了你對你父親的誓言,不能——』天啊!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還能委曲求全、設身處地的顧全他的立場,向采塵啊!
向采塵啊!你何德何能?居然能夠擁有這樣完美而真摯刻骨的一份愛情?
向采塵在柔腸寸斷中,只能熱淚盈眶俯了頭以最深的吻來表達自己那份無以言喻的撼動和深情,也順道封住她那番令他心魂欲碎的話。
良久良久,他呼吸急促的抬起頭來,擒著淚,以一種嶄新而狂喜酸楚的心情,細細梭巡著她那被紅暈染透而淚眼汪汪、楚楚可憐的臉龐,清了清哽咽的喉嚨,他堅定有力而粗嘎低沉的對她說:『你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我娶你是娶定了,不是為了道義責任,更不是為了你腹中的小生命,而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愛,因為我知道你愛這個孩子,你想做孩子的母親。』
熱浪迅速模糊了歷以寧的視線,她酸楚動容的閉上眼,卻歇止不住那不斷跌出眼眶的淚珠,她的淚濡濕了向采塵的手,更燙傷了他那顆痛憐莫名而糾結不已的心。
『以寧,你別哭,你把我的心都哭亂了,如果——你不願意這麼倉卒的嫁給我,我們可以——從長計議,我答應會給你一個莊嚴隆重的婚禮,讓你——』歷以寧卻輕輕伸手摀住他的嘴唇,她淚意濛濛的凝望著他,嘴邊卻掛著一抹好動人好溫柔的笑容。
『我不要一個盛大的婚禮,我只要一個小小的、安靜的、溫馨的婚禮,有藍天為伴,碧海為友,天地萬物都是我們的見證人——』
『以寧——』向采塵激動莫名的擁緊了她,心中盛滿了感動和激情。
幸福的感覺是如此美好,美好得讓向采塵屏息凝神而不敢呼吸,生怕一不小心,這個美麗的夢境就會像珍貴易碎的水晶玻璃從他的手中摔落地上,一併摔碎了他的心。
* * *
令天是雅雅的四歲生日。
她這個集了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壽星令天可是大豐收。
除了外婆、外公、舅舅、阿姨送給他琳琅滿目的生日褸物外,她還得到季子璜送她的一套安徒生童話故事全集。
而她最親愛的爸爸齊羽介則送她一頂由法國進口的絲絨小紅帽。
褚湘寒則親手勾了一件紅色的小外套送給她。
穿著那件紅色外套,戴著那頂可愛的小紅帽,配上雅雅紅撲撲的小臉蛋,她漂亮得像個身披紅衣的小天使般惹人憐愛。
當她許了願,切完蛋糕,高高興興的充當小主人送完所有的賓客之後,興奮了一個晚上已經有些許睡意的她,愛嬌地圈住齊羽介的脖子,忍不住張嘴打了個小呵欠。
齊羽介笑著輕擰著她的小鼻頭一下,『想睡覺了是不是?』
雅雅卻猛搖著她的小腦袋,細聲細氣的對齊羽介和褚湘寒說:『爸爸,媽媽,我要——你們再送我一個生日禮物。』
褚湘寒不以為然的斜睨著她,『雅雅,小孩了不可以這麼貪心。』
雅雅努努小嘴,怏怏然的鼓起腮幫子,『我——我才沒有貪心,我真正想要的是這個禮物。』
齊羽介被她撩起滿腔的好奇心了,『哦?雅雅,你真正想要的生日體物是什麼?』
『我要媽媽和爸爸今天晚上——一塊陪我睡覺覺。』雅雅純真無忌的說出她的要求。
齊羽介和褚湘寒面面相覷了,就像打翻的醬醋醰子,心裡翻湧著各種酸甜苦辣的滋味。
齊羽介在尷尬和複雜糾葛的情境中,隨意編了一個借口,『雅雅,爸爸今天晚上要看公文,所以,不能陪你和媽媽一塊睡覺覺。』
雅雅卻倔強的搖搖頭,『不管,我一定要爸爸和媽媽一起陪我睡,要不然——我今天晚上不睡覺覺了。』
齊羽介面有難色了,『雅雅,你要聽話,不然——爸爸就不喜歡你了。』
雅雅一聽,竟鬧瞥扭得一把抓起頭上的小紅帽丟在地上,賭氣的喊道:『我也一樣不喜歡爸爸了,反正——你們也——不喜歡我——』說著說著,竟滿含委屈的紅了眼圈,跟著小嘴一癟就哭了出來。
齊羽介這下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任憑他和褚湘寒如何軟言慰語,小心哄騙,雅雅只是一個勁的哭,完全不買他們兩個人的帳。
束手無策的齊羽介和褚湘寒被逼迫得只好『奉兒女之命』而和破涕為笑的雅雅睡在同一張床上。
於是,兩個緊張而各有著冷暖糾葛情懷的大人中間躺著一個可愛而逗人的寧馨兒。
夜是這般的沉靜如水,然而,齊羽介和褚湘寒卻心事重重的無法閉上眼睛。
當雅雅終於帶著可愛的笑容進入甜蜜的夢鄉時,齊羽介卻翻了個身坐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褚湘寒幽怨的聲音從黑暗中飄進他的耳畔。
『去書房睡覺。』齊羽介輕聲回答,並輕悄悄的開門,離開了這間他從未睡過的主臥褚湘寒木然而百般委屈的咬著下唇,盯著那扇被齊羽介合上的門扉。
然後,她披上睡袍,也跟著打開了房門。
令她感到迷惘和驚奇的是——齊羽介並沒有返回書房,反而坐在客廳裡神色沉鬱的抽著煙。
『和我在同一張床上睡了半個鐘頭,就值得你鬱鬱難安的抽起煙來了?』褚湘寒目光如炬的瞅著他說。
齊羽介被她的驚人之語嚇來了一陣劇烈的嗆意,連連咳了好幾聲,才恢復了言語的能力。
『湘寒,你——』
『我怎樣?』褚湘寒筆直的瞪著他,『我的實話嚇到了你?還是我的人嚇壞了你?讓你迫不及待的等雅雅一睡著就趕快奪門而逃?』
『湘寒,你何苦節節逼近呢?』齊羽介蹙起眉頭苦笑道。
『你呢?』褚湘寒犀利的反問道:『你又何苦處處逃避我?』
『我沒有逃避你——』齊羽介艱困的頓了頓,『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