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以寧閉上淚意矇矓的雙眸,竭力控制著波濤萬湧的情緒。她喉頭梗塞地發出了一聲蒼涼而無奈的歎息。
『我如果不狠下心的話,他以後受的傷會更重,沒有人能瞭解我內心的苦楚和掙扎,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我和歐爾培是青梅竹馬長大的童伴,如果還有選擇的機會,我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傷害他一丁點!』
趙蓓莉深吸口氣,對歷以寧驟下猛藥的作風仍有些不以為然。『你現在說這些不是太多餘了嗎?解鈴還須繫鈴人,目前也唯有你才能讓他清醒過來,重新振作起來。』
『他的——情況真的有這麼嚴重嗎?』歷以寧擒著淚問道。
趙蓓莉臉色一點,也跟著發出一聲長歎,語音瘖啞的說:『若不是他的父母托我來找你幫忙,我也不會知道他現在會這麼的消沉墮落!?據說,他在大醉一場之後,就像脫胎換骨似變了一個人,開始翹課、泡妞、飆車、抽煙喝酒,整天不是泡在舞廳裡,就是流連在酒家,左擁右抱,呼酒買醉,過著靡爛墮落、一蹶不振的生活。
父母的眼淚,同學的規勸與責罵,他都充耳不聞,當作馬耳東風,說什麼人生苦短,須及時尋歡,今朝有酒今朝醉,任誰也沒想到——你給他的刺激會這麼的深?』歷以寧渾身掠過一陣顫悸,罪疚感知浪潮般席捲了她那顆不斷絞痛的心。
『他這是何苦?何苦來哉?我根本——根本不值得他這樣糟踏自己的生命——』她血色盡褪的閉上眼,艱澀而痛楚的呢喃著。
『你知道嗎?他正應驗了自古多情空餘恨這句話。』歷以寧黯然神傷而愴惘無語了。
好半晌,她才稍稍克制住這份辛酸而融合了歉疚的複雜情緒,淚光瑩瑩地問著趙蓓莉:『他今天會變成這樣頹廢墮落,我是始作俑者,更難辭其罪,所以,我豈能袖手旁觀,任他繼續戕害自己的前途?蓓莉,你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他嗎?』
『梅仙娜酒家,聽說他晚上都在那裡喝酒。』
『好,我去找他。』歷以寧毅然決然的說。
* * *
歷以寧在歐爾培的學長『小李子』的陪同下,走進了梅仙娜酒家。
望著閃爍更迭的霓虹燈,裝潢得富麗堂皇、既氣派又豪華的酒廊,已經洗盡鉛華、脫離苦海的歷以寧突然有種不勝瑟縮的寒顫和暈眩感。
她惴惴不安的抱住自己的胳膊,隨著小李子走進了另一個五彩繽紛紙醉金迷、充滿了感官刺激的糜糜世界。
在幽暗而昏蒙旖旎的燈火幢幢中,歷以寧和小李子穿過刺目猩紅的地毯,越過如星海般閃耀著點點星光的長廊,來到了人聲嘈雜、喧鬧絡繹又夾雜著狎語、酒氣的酒廳。
歷以寧瞇起眼強迫自己『重溫夢魘』適應這裡的氣氛。她細細梭巡著一張張嬌嬈俗麗、賣弄風情的女性臉龐,也慢慢地掠過那些高聲闊談、酒意和色慾同樣中燒的恩客。
幾乎所有在座的男人懷裡都平躺著一位衣著暴露、妖嬈艷麗的酒女。
最後,她終於在牆角的一張沙發上,看到了半醉的歐爾培,她的心開始往下沉、往下落歐爾培醉眼迷濛的擁著一個濃妝艷抹、穿著低俗露肩薄紗禮服的酒家女,一邊喝酒,一邊藉著醺然的醉意肆無忌憚的和那個酒女調情作樂著。
看得出來,那個體態豐腺又煙視媚行的酒女正極盡心思的討好著他。
歷以寧深吸了一口氣,渾身震顫的走向他,語音顫抖的告訴他:『你要喝酒,我可以陪你!』歐爾培臉部的肌肉抖動了一下,然後,他視若無睹地轉首對身旁的酒女調笑道:『娜娜,你認識她嗎?』
『我不認識,阿培,你認識她嗎?』
歐爾培故意把娜娜擁著緊緊的,放肆地把玩著她那又鬈又不知上了多少發膠的髮絲,『她啊!說起來還跟你同業之誼,她的花名是雲夢,曾經是欣欣酒廊最吃香、最紅的台柱,可惜的是,你的運氣沒她好,還沒有人肯出錢長期包下你,做你的入幕之賓和長期飯票。』
娜娜立刻瞇起她那雙戴著假睫毛而色彩繽紛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歷以寧,輕蔑而懷疑的撇撇唇說:『有沒有搞錯?瞧她瘦得前胸貼後背,一副乾癟干扁四季豆的模樣?居然還有人肯花錢包下她?那位有錢的大爺是不是特餐吃膩呢?才會中意這種沒啥營養的豆芽菜?』
『管他是什麼原因,反正——我喜歡的是你這種白白嫩嫩、體態豐盈又懂得賣弄風情伺候男人的女人,至於其他不相干的男人喜歡豆芽菜還是青菜蘿蔔,都是他家的事。』歐爾培輕浮地摩挲著她的頸窩,旁若無人地和娜娜調情戲娛著。
歷以寧吞了一口苦水,她忍耐而委曲求全的歎息道:『爾培,如果你恨我、怨我,你儘管罵我、羞辱我,何苦糟踢你自己的生命,做這種親痛仇快的傻事呢?』
歐爾培的心痙攣了一下,但,他裝作沒聽見,手輕輕撫摸著娜娜裸露而光滑的肩背,『娜娜,寶貝,你有沒有另外一個比較安靜隱密而不受人打擾的地方?』
『當然有,就等你開口囉!』娜娜吃吃地嬌笑著,整個人都膩在歐爾培的胸懷裡。
歷以寧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她突然衝到娜娜面前,掏出幾張千元大鈔遞到她眼前,冷冷地說:『小姐,你如果要錢,我可以給你,請你去找別人,不要纏著他。』娜娜挑起眉,沒好氣的瞅著歐爾培,茫然而懊惱的質問他:『阿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是不是酒家女當上癮了,所以,今天特地來跟我搶客人,別苗頭的?』
歐爾培沉著臉,重重地從鼻孔裡發出一聲譏剌的冷笑:『別理她,她自以為是聞聲救苦、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專門解救墜落紅塵而迷失本性的浪子,哼,可惜,有些人根本是無藥可救的。』歷以寧靜靜瞅視著他沒有說話,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載滿了無奈、祈諒和瞭解,更充盈著一抹難以描繪的沉痛。
她的眼光炙痛了歐爾培的心,也喚起他出於本能的自衛能力。『怎麼了,你覺得我很粗鄙可憐,令你難堪是嗎?沒有人要你待在這裡忍受一切,我不需要你在這裡惺惺作態,更不需要你的營救,請你不要濫用你的同情心。』
歷以寧沉默的承受著他的冷言譏剌,那雙靈秀剔透的眸子裡閃爍著隱隱的淚光,小巧纖盈的唇顫抖著,而面容則是現著一片慘白和淒然。
她那逆來順受的態度,更加深了歐爾培心中的痛楚,他在內心深處發出一陣無有而強烈的吶喊:『你生氣啊,你為什麼不生氣?而偏偏要用這種沉痛、憐惜、歉疚的眼光看著我?我不需要你的關心,更不希罕你的憐憫和同情!』
他繃著臉呼吸急促地轉向娜娜,粗聲命令她:『娜娜,我包下你今晚所有的鐘點,我們出場吧!我帶你出去游車河,然後去KIsS跳舞。』
娜娜喜上眉梢,她嬌嗔地眨著她的假睫毛,『真的?』
歐爾培用力點點頭,他粗聲粗氣的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你還不快點準備?』
娜娜嬌嬈萬千的斜睨著他,用她那塗著鮮紅蔻丹的指尖輕戳著他的額角,半假半真地輕啐道:『死阿培,催死人哪!人家總不能穿這樣跟你出去兜風吧!』歐爾培邪裡邪氣地瞅著她,故作輕薄的把手重新搭在她那半裸的背脊上。
『這樣穿有什麼不好?既涼快又性感養眼啊!』娜娜白了他一眼,啜起紅嘟嘟的嘴吧輕聲嗔怪道:『呸!什麼跟什麼嘛!你啊!就是一張嘴會說話,騙死人不償命的!』他們兩個視若無人的挑情戲逗,態度輕狂放肆,渾然不把歷以寧放在眼裡。
歷以寧目睹著這一幕,心中的刺痛和愧疚更加沉重了。她低聲下氣的哀求著:『阿培,你要游車河,你要跳舞我都可以陪你,求你離開這裡,不要再自暴自棄了!』
歐爾培冷冷地笑了,他淡淡地掀起嘴角揶揄她:『雲夢小姐,你有沒有搞錯?我點名坐陪的對象是娜娜,而不是你這個已經過氣收山的交際花。除非——』他瞇起眼,故作輕浮的上上下下漂了她好幾眼,殘酷而刻薄的說:『你想倒貼我,跟我們玩三人行的遊戲?』歷以寧的臉霍地刷白了,她渾身震顫的咬著唇,巨大的淚珠在眼眶內盤旋著。
歐爾培心中一慟,五臟六腑緊縮在一份尖銳的痛楚中,他渾身緊繃的抿直了嘴巴,有點懊悔自己的口不擇言。
偏偏娜娜還不識趣地在一旁搭腔助陣:『過氣的人也敢在這裡囂張鬧事?跟我娜娜搶客人?有沒有搞錯?看你那副非洲饑民、營養不良的樣子,就是脫光了衣服也一定沒啥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