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的?」她詫異。打開便條,看到內容時她差點穩不住身子。「他什麼時候來的,什麼時候走的?」
「何小姐,別搖我啊,客人都在看呢……」年輕秀氣的男服務生被美女這樣捉住問話,很不好意思。
「他昨天就來了,對我說今天會有一位女士來等人。奇怪的是,他叫我在妳快走的時候再交給妳,說一定要這樣做。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不過客人吩咐,我就照辦了……哎,小姐、小姐妳沒事吧?」
何聆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餐廳的,只覺得空氣悶得簡直讓人窒息,再不離開她就要暈厥。
燒傷,秦薇燒傷!慈安療養院發生莫名火災,而她因為腿有殘疾,無法及時逃離現場,被火燒傷……
一切都豁然開朗,熹然這些日子反常的行為終於有了一個合理解釋。她不是縱火兇手,可正因為四年前的悲劇,才讓秦薇的腿殘廢!
所有根源都在自己,報應終於來了,她永遠活在過去的陰影中,不可超脫,連愛人的權利都沒有!
他沒有打她罵她,卻用了最深刻的方式懲罰她--帶著秦薇遠走他鄉,讓她永遠見不到他。
何昤霖不知道是怎樣回到家裡的,周圍一切從未像此刻那般陌生。她將自己關在臥室裡整整兩天,煙霧繚繞,滿地煙灰。
電話鈴聲頑強地響著,從她打開房門出來呆坐在沙發上起。她呆呆看著電話,懷疑自己是否還有接聽的力氣。
鈴聲依然下停歇,似乎沒有人接就會一直響下去,堅決而霸道。
奸像以前的自己,糾纏不休……
「喂?是聆霖嗎,怎麼不接電話?!」
倫克?
苦澀泛上喉嚨,自己沒有被所有人拋棄,起碼這個藝術家還記得她。
「剛才有些事。 一說話,嗓子如火燒般疼痛沙啞,是身體在抗議那兩天的荒唐自虐。
「生病了?看醫生了沒有?」電話那端的聲音帶著關切。「報上住址,我馬上來看妳。」
「不用了。」她忍住咳嗽。「只是小感冒,過幾天就好了。」感覺沒有力氣說話,何昤霖躺在沙發裡,覺得天花板在旋轉。
「真的沒事?可別騙我啊。」
「騙你有什麼好處,會中樂透?」她強裝發出笑聲,只是很快就笑不出來。
「那就好。常生小病不會生大病,哈哈!」倫克認為自己說了句名言,大笑出聲。「聆霖,我馬上就要回西班牙了,也許幾年以後再到台灣來看妳。當然,妳如果去西班牙,我一定全力招待!」
連倫克也要離開……
「留心包裹,我會寄一份神秘禮物過來,千萬別錯過啊!」
「好,我吃過藥想睡覺了,明天見。」
「喂?妳這就樣掛了?喂喂……」
走吧,都走吧。哥哥走了,熹然也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人。
原本還在幸福地挑選婚紗樣式,轉眼一切灰飛煙滅。
他走了,丟下事業和親人遠走他鄉,帶燒傷的秦薇去美國治療,昨天的飛機。而那夜,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幾天後,她收到倫克寄來的包裹。裡面有一迭照片,是他在西藏高原向大自然和旅客拉小提琴時的神采飛揚,還有和藏民一起剪羊毛的快樂微笑。
想起自己和熹然旅行時的點滴歡樂,滴滴淚水落在照片上。
包裹裡還有一個精美的盒子,打開後裡面是一串項鏈。
煉身是純銀搭配黑皮繩,掛墜是兩個互相貫穿的心。質樸而狂放,浪漫中帶著粗擴,充滿濃濃的西班牙風情。
沒有機會戴了。
她漠然收起項鏈,連同照片、連同回憶、連同過去所有關於兩個人的歡樂,一起塵封在心靈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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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美國
「蘇菲,後天是老闆的生日,有沒有想好怎麼慶祝?」棕髮美女靠在辦公桌邊興奮問。
員工們都很喜歡那位儒雅中帶著憂鬱的華人老闆。聽說他在美國做生意已有三年,而且是白手起家開了這家畫廊,專門銷售中國古典風格的水墨畫,同時也代理油畫、版畫等各種西洋作品。價格並不讓人望塵莫及,作品也很有收藏價值。
畫廊規模不大,生意卻很好,而且老闆員工之間相處和睦,彷彿齊心協力的大家庭。
「早就想好了!」蘇菲露出得意的笑,金髮碧眼的她少不了常受到一些「別有用心」的客戶打擾,但她毫不在意,反而運用自己天生的優勢做成更多生意,拿薪水時也特別開心。
「能不能透露一點?」
「請聯想去年我們親愛的銷售部長的生日宴會。」真是精彩萬分,把大家眼睛都看掉下來了。
「啊!」棕髮美女掩嘴驚呼。「你們怎麼能、怎麼能……天啊,他會殺了你們的!」
「放心,老闆那麼溫柔,絕對不會有暴力傾向!再說部長當時也很開心啊。」長滿皺紋的瞼笑得像朵花。
「可老闆是保守的東方人耶!」
「拜託,這是種藝術,OK?」
「我的心要碎了。」棕髮美女實在不忍心看後天會發生什麼事,連想像也不敢。「隨便你們,可憐的老闆會被氣死。」
「放心好了,美女表演多賞心悅目啊,老闆才不會生氣呢!」跳一場舞幾百塊美元,好貴哦!不過值得。
「妳……我不管了,看你們搞什麼名堂。」美女不甘心地回到自己的位子,想到老闆會被其他女人「暫時染指」,心痛非常。
其實為老闆工作了幾年,從沒看他身邊出現過女人。也許是男人的事業心吧,老闆想先做好生意也說不定。
女員工曾私下開玩笑,認為年輕英俊的老闆屬於「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人,所以下要有什麼雜念,安心做好分內事就好。至於工作之外,尤其是情感,還是退避三舍比較明智。
她倒要看看蘇菲最後怎麼收拾,而其實,自己也好想看老闆尷尬的模樣喔……
第十章
今天天氣特別好,讓心情也開朗起來。畫廊二樓的寬敞空間內,員工們正為老闆的生日慶祝。
趙熹然已被灌了好多酒,遠離酒精已久的他真有點不勝酒力。眾人熱情難卻,他下奸掃興,只有辛苦自己的身體了。
「Boss,今天的宴會怎麼樣?」蘇菲端著酒杯來到他身邊。
「很奸,非常好,讓你們費心了。」看到她手中的酒杯,趙熹然怕又要喝酒,趕緊伸手捏捏眉心,裝作難受樣。
「下面還有更精彩的呢。」蘇菲竊笑,將酒一飲而盡,和旁人交換個心知肚明的眼神,眾人都在期待接下來的節目。
這時門打開了。來者身穿一襲灰色風衣,將身材襯得越發修長。大波浪捲發隨意披散,彷彿自有生命一般。
她帶著黑色蝴蝶羽毛面具,將臉龐輪廓密實掩藏,只露出明眸,顧盼間風采流轉。
是這位?棕髮美女疑惑的看向蘇菲。
好像有點不對啊?
應該是吧?蘇菲也有些不確定。但這是她特意到夜總會預約的,而且請的是裡面最紅、最敬業的--脫衣舞小姐!
女子將手提音響放好,脫去風衣,露出一身西班牙風格的露肩長裙,耳邊還別了朵玫瑰。
音樂響起,原本靜立的女子一撩長裙,露出黑色高跟皮鞋。她手握響板,腳步踢踏。
她昂首挺胸、微側身體,眼神低視且清澈,有種不服輸的傲氣,也昭示激情舞蹈即將開始。
熱情奔放的樂曲流洩出來,女子帶著魅惑笑意,用足跟輕輕叩擊地面。聲音和著節拍,宛如溪水撞擊石頭般清脆悅耳。
音樂忽然拉高,女子舞步逐漸加速、加重,扣擊地面的聲音也越發響亮,像要將積蓄的力量全數爆發。
趙熹然目不轉睛看著。那飄散的卷髮、靈動的身子和含情萬千的眼眸,與三年前某個夜晚重迭。那時篝火正旺,人聲鼎沸,所有遊客與居民都快樂地跳鍋莊。
曲調一改,從熱情奔放變為低徊悠揚,女子的舞姿也漸漸平靜下來,起步、停頓、揮臂,卻依然充滿力道。
面具遮住了臉龐,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觀眾可以感受到女子在此段音樂中所表現出的悲愴。
佛朗明哥藝術中,除了熱情奔放、狂野不羈,最能體現藝術價值的,是曲調中對黑暗和折磨那面的深刻描述。
其中代表就是被稱作「歌曲之母」的「悲孤調」。它從吉普賽語中西班牙文「孤獨」而來,表達了吉普賽人的孤獨和寂寞,以及流落異鄉孤立無助的悲慘境況。
他忽然有種揪心之感。這女子舞出了異鄉人心底深處的孤寂,還有當濃烈的愛逐漸湮滅時的絕望……
趙熹然有些疑惑和好奇。她是誰,為什麼選擇在生日宴會上表演這種並不符合氣氛的舞蹈?這真是蘇菲他們的安排?
看著裙襬翩翩,他心底有期盼,可是那太渺茫、太虛幻,讓他根本不敢奢望,不敢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