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等待的終點會是最甜美的果實。
項君叡將她緊緊抱住,「不快換下濕的衣服會感冒的唷,聽話,洗個熱水澡後我包茶洽妳渴,晚一點我們再一起去吃晚餐。」
「嗯。」她明白他的意思,心裡也就更認定他了,他是真的小心翼翼的呵護著她,能被這樣疼愛著,她覺得好溫暖。
他獎勵的輕吻了下她的臉龐,催促她快進浴室,然後自己跑到樓下的便利商店,買了罐冰水狠狠喝掉大半。
「呵!」他坐在外頭的椅子上兀自傻笑,「項君叡,你真的死會了。」
死會!想到要把這個名詞套在自己身上,他不由得開心得仰頭大笑。
回到屋子,他燒著開水準備泡茶,在一起最甜蜜的享受是和她共享兩人最愛的玫瑰伯爵茶,那種寧靜的氣氛勝過一切言語。
敲敲浴室的門,「小嵐,茶罐放在哪裡?」
她探出頭,指著爐台邊的櫃子說:「就在旁邊的櫃子啊!你自己找一下。」
「喔。」他回身走去,睜大眼睛找了一陣子,總算在最下層的櫃子找到了裝著茶葉的白瓷茶罐。
只是一打開茶罐,他不禁啞然失笑,「這個超級迷糊蛋!真是叫人不放心。」搖頭歎息。
「找到了嗎?」她從浴室走出來站在他背後問道。
他搖搖頭,轉身莫可奈何的睨著她,把開啟的茶罐整個倒過來,還不忘抖了兩下,「大小姐,妳的茶喝光了都不知道嗎?」
「呀……」真糗,她咬著手指尷尬的傻笑。
哎呀,這不能怪她,全都是項君叡的錯,因為實在太想念他了!每每想到心裡發疼時,她就會給自己泡一杯玫瑰伯爵茶,明明記得當初買了一大罐的,怎麼才三兩下就喝得精光?
「人家是酗咖啡、酗酒,偏偏我愛的女孩酗茶。」揶揄的時候不忘曲起手指敲她一記額頭,「慘的是,喝光了還不知道補貨。」
「哎呀,疼欸,這還不都是因為你。」沈逸嵐嬌笑著指控他。
「欸,天地良心,我可沒有半夜回來偷喝茶,中華民國國防部可以替我證明。」
「是你說,想你的時候就泡一杯茶喝的啊!」她孩子氣的圈住著他腰說:「然後我當然照做啦,誰知道……」誰知道想你的次數太頻繁!她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聞言,他既心疼又開心,轉過身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抵著她的額頭和鼻子說:「乖,待會吃完晚餐,我再帶妳去買茶。」
靠在他懷裡的人兒像個小娃兒似的,開心的咯咯漾出笑聲……
走出浴室,項君叡一邊擦拭著頭髮上的水漬,愕然發現過去甜蜜的回憶竟有著叫人不堪負荷的酸楚,一路從心臟蔓延到腦裡直至四肢百骸。
「對了,那只白瓷茶罐呢?」他突然想起,依稀記得小嵐離開時還給了他。
隨手拋下毛巾,他起身走向鮮少使用的廚房,蹲著身子著魔似的找尋那不知道被擱擺在哪裡的白瓷茶罐。
「應該收在這裡的……」他自言自語的翻找。
把收在櫃子裡一瓶瓶來自世界各地的酒搬出來,一下子廚房裡就堆滿了酒瓶,費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才在廚櫃的最底端,找到那只多年前的白瓷茶罐。
他迫不及待的打開,渴望在充滿記憶的罐子裡找尋熟悉的味道,只是還剩三分之一的茶葉已經潮了、走味了。
畢竟那也已經是五年前的東西……
他頹然靠坐在地上,閉起眼睛回憶心碎的自己。
小嵐離開的第一個月,他發狂的喝著玫瑰伯爵茶,想念的時候就飲一杯,像是中毒太深似的,日日夜夜都沉浸在玫瑰伯爵茶的香氣裡。
直到某天醒來意識到阿德雷德的起程在即,才突然明白那離他而去的身影不會再回來,然後選擇大醉一場後,把所有茶葉和這只白瓷茶罐全都塞進房子的最角落。
自此之後,他不敢再喝茶,只用一杯又一杯的酒精聊慰他的心。
今晚他突然想要喝一口玫瑰伯爵茶,就喝這麼一口,他想看看自己是否對這個味道再無眷戀。
起身張羅著水壺在爐上燒水,記憶裡曾經熱稔的動作此刻卻顯得生疏。
七手八腳猶帶點慌亂緊張,沸騰的水忘了溫壺直往茶葉衝去,只是記憶中的茶香並未如願浮現,他懊惱的把水壺往水槽裡一砸,旋身快步離開。
換上衣服,抓過鑰匙,項君叡駕著他的車再度馳騁在台北的街頭。
不死心的撥著電話,沈逸嵐的電話依然關機,來到她的住處,還是沒有等到主人歸來,他在街道上繞了一圈又一圈,終於找到一家茶館。
他停妥車子,快步走進眼前的路易絲茶館。
客人不多,因此茶館顯得分外寧靜。
挑了一個足以欣賞整個街道的角落,他摩挲著下顎似是在沉澱什麼。
「先生,晚安,這是我們的茶單,請您看一下。」歐陽芃遞出頗具古典風格的茶單本子。
但項君叡並沒有打開這本古典雅致的本子,「小姐,我要玫瑰伯爵茶。」
「玫瑰伯爵茶?」歐陽芃眼睛一亮,忍不住多看了這個人幾眼。
俊逸的臉龐,舉手投足散發著貴族的優雅,說話的口吻令人覺得十分舒服,一看就是社會上的精英份子。
「沒有嗎?」項君叡問。
「有,請您稍等。」她回以了一抹微笑。
一回到櫃檯,她便追不及待的說:「乾媽,面窗的那位優質客人要一杯玫瑰伯爵茶。」
「優質客人?」梁豐艾納悶的抬起頭,順著她說的方向看去。
「嗯,他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我敢說他一定不是普通的上班族。」
「小丫頭,倒是越來越會看人了!」
「好妙唷,來這兒的客人扣除我媽咪招惹的蒼蠅不算,大多都是都會女子,而且喝的也是一些花腔花調的甜茶,難得有這麼氣質不凡的男人來光顧,而且還跟小嵐乾媽一樣喜歡玫瑰伯爵茶。這茶單他剛才連看都沒看就開口點了呢!」
因為歐陽芃的談論,梁豐艾本能的多看了他幾眼,發現那挺拔的身影有點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項君叡靜靜等待著他的玫瑰伯爵茶,聽著服務生遠遠走來的步伐,他閉上雙眼深深呼吸著,茶館裡的空氣氤氳著一股芬芳,由遠而近。
「先生,您的玫瑰伯爵茶。」
「謝謝。」
呼吸時,茶香充斥著鼻息,淺啜一口,熟悉的味道滋潤他的口腔悠然入喉。
「印度大吉嶺與中國紅茶為基底調配而成,在爽朗有力的茶香中,散發著微微馨香的佛手柑氣息……」他忍不住脫口而出,當下內心激動萬分。
原來他從來沒有遺忘,遺忘這最初的美好,茶的味道、愛人的姿態全都鉅細靡遺的留在他心上,陪同他飛越每一次的雲上藍天。
他感覺自己的眼眶發熱,鬱悶的情緒在這杯茶裡獲得撫慰和瞭解。
回想著成為飛行員的初衷,他想要親近這片藍天,就像能親近在這藍天中失去生命的父親,他想要用更光明、更正面的方式去克服記憶裡的生離死別,同時更想要拔除小嵐埋藏在心裡的惡夢。
他知道她深愛著他,倘若由他來帶領她走出空難的陰影,他相信她的世界會更寬闊。
不曾改變過這樣的想法,儘管一度失望,但是他還是這樣希望著。
項君叡喝著玫瑰伯爵茶,記憶像翻湧的潮水襲來,他閉上眼睛細細回想品味,然後那總是痛得受不了的心竟突然舒坦起來。
他在心裡暗自下了決定,也許瘋狂,但是他已經等不及要去實行了。
而且這一次他一定會堅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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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圖學老師在台上賣力講課,坐在靠窗的沈逸嵐死命的撐著頭,努力想把黑板上的講述抄到自己的筆記裡,偶爾甩甩右手,然後繼續咬牙再寫。
專注的當下,有只不知名的手從沈逸嵐的手邊竄出,拎著鮮奶盒長長的越過窗台,冷不防咚的一聲——
意外碰撞到沈逸嵐手臂的鮮奶盒,筆直墜落在她的桌面上。
「呃——」她受到驚嚇之餘,趕緊摀住嘴巴好止住自己的驚呼。
只是來不及了……
安靜的課堂上,她的異樣已經吸引了同學和老師的注意,目光霎時全部匯聚在她身上。
「那位同學,有什麼問題嗎?」老師板著臉孔看過來。
羞窘著臉,她連忙起身又是鞠躬又是道歉,「老師對不起,我只是鼻子癢得受不了想打噴嚏而已,對不起。」不忘入戲的抓抓鼻子以博取信任。
揮揮手讓她入坐,「鼻子癢,那一定是有過敏性鼻炎嘍,你要記得去看醫生,想打噴嚏就打,老師雖然嚴格要求你們上課的態度,但還不至於連噴嚏都不給打。」
「是,謝謝老師。」她連忙點頭應聲。
台上繼續講述課程,她偷偷別過臉往窗台外看去,果然在走廊上瞧見項君叡蹲在地上笑得前俯後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