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陣陣,皆在刺他心眼。
「來人哪,快把御醫給我押過來!」雙目血紅,高聲大喝,他抱著她疾速奔入夕照園。
寧王府內,頓時闔府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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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慘白,血跡斑斑。
韓飛絮昏睡一日夜,華玥便在床邊瞪視了一日夜。
連夜抓來御醫救治,說只要醒來便可性命無礙,但是她傷勢沉重又失血過多,竟然許久不能醒轉。
她的臉色為何這樣白?簡直比包紮在額上的紗布更刺眼!
明明已經換過了衣裳,可他眼前卻還是不斷閃現她血灑滿身的情景。那樣濃烈,好像要流光她身體中所有的血液一般。
這樣重的傷,她還醒得過來嗎?
他眼中的血絲密密麻麻,揮退所有僕傭,獨自坐在床邊盯著韓飛絮。
這輩子他還從未嘗到過這種又恨又愛又難熬的滋味!看著床榻上沉寂不醒的韓飛絮,看著不對他作出一絲回應的韓飛絮,華玥矛盾到了極點。
為什麼她對他做下了那麼不可原諒的事,他還是當她如同珍寶?
她年少讀書那一夜、她冒險救他那一夜、她為他做過的每一件事,她對他綻開的每一抹笑,竟然都是他心底最深處的至寶。
只是,最後為什麼會是背叛?
那些日日夜夜的柔情相對,會是假的嗎?
不管真還是假,現在他的希望居然只有一個!!讓她快些醒來。
恨,究意掙不過愛。
就算是背叛,這一刻也已被忽略。
第九章
不知過了多久,韓飛絮緊閉的羽睫終於輕輕一顫,在華玥的注目下有了動靜,從昏迷中醒轉過來。
在她面前,驕傲如天上飛龍的寧王、尊貴如高遠明月的寧王,現在的模樣卻是狼狽又憔悴。一小撮墨黑髮絲從他頭頂紫金冠內散亂垂下,下巴上有青青的胡碴,一雙眼紅絲遍佈。
一日夜的焦心與不眠,磨去了他所有光華,可是現在見到她睜眼,他便如同走出了亙古黑暗,見到朝日初升。
「你醒了。」華玥心頭一熱,聲音暗啞,因許久的不眠,也因喉頭猛然湧上的酸澀。
呆呆看他一眼,韓飛絮的目光還是迷離而渙散,看著他卻如看著遠方的某一點,沒有絲毫神采。
這,哪裡還是原本那個眸光流轉、嬌柔可人的韓飛絮?
「飛絮?」他心頭微微一沉,不敢確定的喚她。
聽到呼喚,她竟是毫無反應,過了許久,只是轉過眼,恍惚的瞧向另一側。
她,視他若無物。
因為他不相信她?還是因為……他在石牢中的強迫?
她到底要他怎樣?
目光陰鷥,華玥猛地伸手抓住她雙肩,「你給我轉過來!看清楚,這裡不是石牢,是夕照園,我已經不再追究了,你還要怎樣……」
放她出牢已是他的極限,難道她還不滿足?
纖細的雙肩在他掌下無力晃動,韓飛絮蒼白的臉上沒有痛楚,只是一片空白。
「你……」他瞧著她沒有表情思緒的臉,忽然失了聲音。
雙手不可抑制地顫動,盯著她頭上密密層層透出些微血痕的紗布,他心底再度湧上惶懼。
她的模樣,怎麼像是失了魂一般?難道……是她頭上的傷太重……
不!她怎麼可以忘了他?怎麼可以認不出他?他不允許,絕不允許!
「來人哪!」夕照園裡,又一次響起華玥的暴喝,臥房外的腳步聲也開始凌亂起來。不一會兒,白髮蒼蒼的老御醫再次氣喘吁吁的來到。
「快給我查清楚,她到底是怎麼回事!」衝著御醫大吼,他簡直像只失了控制的猛獅。
御醫顧不得抹汗連忙坐到床邊,為韓飛絮把起脈來。
寧王華玥平日一向沉穩,可為了這個受傷的女子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發怒,他再遲鈍也知曉這女子對於王爺的意義,為了自己的老命,他自然要快點診治。
好半晌後,御醫才收回手,皺著眉頭看向華玥,遲疑的道:「稟王爺,夫人的脈象還算平穩,如今不能識人,依下官看恐怕是……」
「是什麼,快說!」他等得極不耐煩,厲聲催促。
「恩……恐怕是因為遭到了重擊,一時淤血積於腦部,所以不能識人。」御醫費了好大的勁,才用最委婉恰當的方式說出自己的診斷。
而實話就是——他也搞不懂韓飛絮怎麼會變傻。
「一時?那到底是多久?」瞧了一眼床上蒼白癡迷的韓飛絮,華玥只覺心如刀絞。
現在,什麼秦若、什麼名冊被盜都已被他拋到腦後,唯有讓她清醒過來才最重要。
「這個……下官不敢斷定。」御醫心虛的低下頭,滿頭白髮顫了顫。
「一群廢物!給我滾!」不出御醫所料,華玥果然氣得暴喝,就差沒有一拳把他打飛。
御醫不敢再留,飛快的站起身到房外開藥。他很明白,再留下去的話,恐怕自己會比床上的女子受傷更重。
將房裡的人全都趕了出去,華玥雙目通紅的瞧著韓飛絮,又憐又痛。
要怎樣,她才能醒來?若他相信她清白,若他馬上跟她道歉,她會不會向他看上一眼?
慢慢伸出手,華玥握住她露在被褥外,蒼白纖細的手掌,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對不起。」
可惜,韓飛絮依然雙目大睜,茫然無神。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放開手掌,猛然起身走出臥房。
現在,有太多事等著他去處理,他不能再守在她床前。
隨著他的腳步聲遠去,原本安安靜靜的韓飛絮臉上,忽然有了一絲改變。
在她的眼角,一顆晶瑩的淚珠慢慢滑落。
即使她不動不言,但華玥的道歉,依然讓她落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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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天,韓飛絮重傷失魂,寧王趕走御醫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王府。
為了讓她早點清醒,也為了更完善的照顧她,華玥甚至放出了囚在牢中的三個丫鬟。因為按照那個沒用御醫的說法,身邊多些熟悉的人,韓飛絮可能會早一點醒來。
夕照園內臥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丫鬟捧著藥碗走了進來。
小心的端著藥俯下身,丫鬟仔細地看著韓飛絮。手中湯藥散發著熱氣,絲絲白煙繚繞其上。
「夫人,夫人?」她的喚聲輕而柔,見韓飛絮沒有反應,她繼續道:「夫人,小容來餵你喝藥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剛被放出石牢的小容臉色微顯蒼白,端著藥碗的手上衣袖滑落,順帶露出了條條青紫痕跡,非常明顯。
看著目光空洞的主子,小容咬咬唇,自碗中舀起一匙湯藥,向她唇邊喂去。
失了神的韓飛絮,只知任人擺佈。
有湯匙湊近,便張開蒼白乾澀的唇,將尚在散著熱氣的湯藥徐徐飲盡。
小容瞧著渾然無感的她,圓圓的臉上忽地劃過一絲下忍。那藥……她居然就這麼毫無感覺的暍了下去。
難道,她是真傻了嗎?將手中一碗湯藥喂盡,小容低著頭走出臥房。
在她身後,韓飛絮只是怔怔地盯著床頂,那床頂的絲幔上,繡的是無數精緻又華美的飛鳥,栩栩如生,在青雲間自由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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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寧王府裡一片沉靜。
寧王外出尚未歸來,韓飛絮失了神智靜臥在床,園子裡的丫鬟們也收斂了笑與言,安靜的各自待在房裡,不去招惹任何麻煩。
為了夫人的傷,現在王爺的脾氣相當暴躁,又有哪一個奴才敢輕易惹禍上身呢?
所以,夕照園之內,更是黑暗無聲。
園後楓林,高大的樹枝在暗淡月光下搖曳出一地碎影,而在這些碎影中,彷彿有個暗暗的人影在其中穿梭。
如此深夜、如此靜寂的深夜,會有什麼人走到這人跡罕王的後園裡來?
人影步履輕捷,穿梭至林後的一片空地上停下,然後一抬手,將手中的東西提了起來,那被提起的小小一團暗影裡,好像有輕微的響動聲傳出,上竄下跳,敏捷而瑣碎,趁著暗淡的月光仔細一看,居然是隻鳥籠!
人影一邊把鳥籠提到身前,口中一邊低聲道:「不要急,馬上就放你出來了。等下你可要好好飛過去,千萬不要出差錯哦!」
正在人影要將鳥兒放出時,楓林裡忽地傳出一道清晰而低柔的聲音。
「小容,是你嗎?」聲音雖輕,卻足夠劃破靜寂。
人影猛然一滯,然後飛快轉過身來,往林中看去。
天上星月雖淡,林中光線雖暗,但已經足夠看清人影的面容。
圓圓的眼、圓圓的臉,滿是驚訝與意外,不是小容是誰?
只呆楞了短短一瞬,她便回過神來道:「原來,你是在裝病。」
隨著她開口,林中的女子也走了出來,點頭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