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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謝上薰

  「仙女姊姊叫我晚兒就好了。」看人家擺出笑臉,她就安心了。時常生病的她最怕看人家臉色,那會使她愧疚、自卑,因為她的多病令人麻煩不快。

  「那好,晚兒也稱呼我羅姊姊即可,當然叫神醫姊姊也很恰當。」羅桑兒很瞭解病家心理,水眼微瞇,笑得艷光四射。「反正我美如仙女下凡是眾所皆知的事,除非有人沒長眼珠子,所以不必再公告周知,好顯得我虛懷若谷。」

  弄晚被她笑得心兒怦怦跳,難怪古書上會說「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不過,這位姊姊的性情有些怪怪的。

  南無春譏諷道:「表妹大可不必太謙虛,待妳使出真本事醫好了小師妹,為兄一定四處宣揚妳女神醫之名。」

  不管他的目光如何冷然,羅桑兒仍然綻放出滿意的笑靨。「雖然表哥此舉有點兒『錦上添花』,小妹也只有卻之不恭了。」

  這個女人的厚臉皮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南無春透寒的目光狠瞪了她一眼,卻不得不包容她,因為她還真是有兩下子。

  雙婢送茶點進來,瞧見徐海城三人在外室欲進又退的,以為他們不方便進內室,忙笑道:「王爺也在裡頭,三位請進。」

  阮非雪連忙低聲問道:「那位羅桑兒是女大夫?她跟大師兄是……」

  流霞笑道:「表小姐是王爺的表妹,幼年喪父,老太君接女兒回府守寡,表小姐也跟著在王府住了十多年,五年前由王爺作主讓她去學醫,否則真是浪費了表小姐的天資異稟。」王府書庫所收藏的醫書,都被她翻爛了。

  「他們感情很好?」

  「這個自然。」冷嘲熱諷的,怎會不好?

  言談間,進入內室,雙婢擺好茶點,端起蔘湯走近床邊。「小姐請用蔘湯。」

  羅桑兒眼睛一亮。「給我喝的呀!」

  「這……」寒嫣遲疑。

  南無春道:「再去端一碗來。」

  「不用啦!」羅桑兒噗哧一聲,笑道:「不過我總算明白,晚兒能活到今天,還能下床走動,全仗這百年老山蔘續命,再加上其它珍貴藥材的輔佐,才保得她不用成天躺在床上喘氣兒。好了不起啊!表哥,為了你的小師妹,多年來費盡心思的搜羅奇珍,很辛苦吧!」睆睆美目緊盯在他臉上。

  南無春淡然逕自帶過。「少說廢話,有幾成把握?」拿過蔘湯擱在弄晚掌心,以眼神示意她喝下。

  羅桑兒粲笑。區區金錢,對南郡王自然不算什麼。「自己人,我不想騙你。晚兒這病根已種下多年,想要痊癒絕無可能,她的五臟六腑均受創嚴重,多年的醫治調養使她免於纏綿病榻,時常能下床走動走動,已經非常不容易了,這是因為她的心脈受損最輕,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無救?」南無春的眼睛危險地瞇起。

  「別用這麼可怕的眼神瞪我,我只說不可能痊癒,但只要由我照料她三個月,飲食用藥均聽我的,肯定身子骨比現在好,不會動不動就病倒,可以過得比較像正常人一點。若肯聽我的囑咐,繼續用藥調理一年,嫁人生子應無問題;不過,懷孕最後三個月還是少不得由我照料,以防萬一。」解釋得有夠清楚了吧,大爺!騙人不知道你心裡在打算什麼。羅桑兒嗤之以鼻。

  一向淡漠冷酷的南郡王也不免有點訕訕然,但絕不會擺放在臉上,只是嗓音略微沙啞。「表妹既敢誇下海口,愚兄拭目以待。」

  「真的嗎?」弄晚眼眸一亮,柔嗓輕問,又期待又怕期待落空,「我以後不會再常常生病,把苦藥當開水喝?」她沒聽錯吧?

  羅桑兒整肅表情。「只要病家肯配合,醫家自然盡心盡力。不過,妳也別高興過頭,妳這輩子想學妳師姊那樣高來高去、行俠仗義,那是絕無可能的事。」

  「不不不,只要能少喝一些藥,像尋常姑娘家一樣過日子,我已心滿意足。」什麼江湖歲月,意氣風發,對病人而言只屬傳說之流。

  淚霧,在弄晚眼底幽幽漫開。她並未哭出聲,只是淚水靜靜地沿著她白玉般的面頰滑落。多少年了,都以為自己看不到明年的春花綻放,說不茫然卻又迷惘,不曉得拖著一身病骨活著是為了誰?

  女兒家的歸宿,她是不敢指望了,但真能拖累師父師娘一生一世嗎?

  床榻邊,南無春被她這安靜的眼淚牽動心弦,一顆心絞痛起來,但也只是靜靜的把她攬入自己胸膛,心疼地撫著她的長髮,給她融融的溫暖。

  他可憐的小師妹已吃夠了苦頭,不該再流眼淚。

  羅桑兒淡漾笑容,「哎呀呀,長眼睛沒見過這樣我見猶憐的病家,幸虧我是女大夫,換了我那冰山師兄來,怕也要融冰成水。原來姑娘家嬌貴的眼淚足以織就一張網,網住最剛強男子的心。」

  弄晚身子一顫,揚起歉意的眸。「對不起,大師兄,把你的衣裳弄濕了……」拿袖子在他衣襟上擦著,卻教他一把抓住手腕。

  「不礙事。」她是在他身上點火啊!偏偏情竇未開的她不懂。「妳睡一下午覺,等醒來喝完藥,身子若舒坦些,我們可以去逛逛市集。」

  「我真的可以去逛市集嗎?」柔眸點亮期盼之色,「大師兄真的肯帶我去?」

  「大師兄騙過妳嗎?乖,睡吧!」

  弄晚乖乖的躺下,南無春親手為她蓋上薄被。「我讓流霞、寒嫣留下來伺候妳,妳安心的睡。」

  「我不用人家陪我。」她反而不安,雙婢理應是伺候王公貴族的。

  南無春不容人拒絕。「照王府的規矩,弱質女流的閨閣,須有婢女在房裡伺候,無時無刻。」

  羅桑兒嬌笑道:「這我可以作證,以前我在王府當小姐,還有一名大丫頭帶兩名小丫頭伺候我呢!」不過,王爺居然把雙婢撥給花弄晚,倒是她始料未及。流霞與寒嫣,除了伺候人細心溫柔,兼有一身好武藝。

  看來,這位冷面王爺為了寶貝小師妹要住進王府,可謂用盡心思,就怕她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一旁靜觀的阮非雪看得雙目發赤,向來清澄如水的眸子,此時灼燙如火,緊盯向床上的人。再不會看錯,大師兄的心全在小師妹身上!

  為什麼?就只為小師妹病弱堪憐?雖然她還不確定這是否出於男女之情,但大師兄待小師妹特別卻是不爭的事實。

  以前從不覺得,這次離開徐家莊,才使情況漸趨明朗化,大師兄非常在乎小師妹,非常非常在乎,至於在乎到什麼程度,她不敢想。

  過去大師兄每年回徐家莊一次,小住幾天,不見他與小師妹有什麼互動,實在是小師妹怕他怕得緊。只有在小師妹鬧性子不吃藥的時候,那場面……嘖嘖,可絕對說不上溫馨,那樣兇惡的強灌藥汁,又生得出什麼情愫?

  平心而論,南無春不是個容易開心的人,他總是酷著一張臉,很嚴肅,令人無法輕易接近,但高深的涵養與精湛的武藝,又令師弟妹們都服他。

  難道當王爺的人,都必須擺出莊重冷情的樣子嗎?阮非雪不明白,然而,他若是對每一個人都如此倒也罷了,為何偏憐小師妹?

  將貼身侍婢寒嫣與流霞撥給小師妹,從頭到腳服侍得舒舒服服的;把最寬敞舒適的房間讓給小師妹,一天有大半的時間陪伴病榻中的她。

  若只是為了遵從師娘的交代,不敢教小師妹有所損傷,有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阮非雪愈想愈妒火攻心。

  嫉妒!對,嫉妒。生平第一次,她嫉妒弄晚,甚至希望生病的人是自己。

  羅桑兒或可說是一大勁敵,但看情況是她自作多情的成分大些,南無春待她並無柔情。只有弄晚是特殊的,自出了徐家莊,南無春的心思就全在她身上,或者該說……全在她的病體身上,是她的病引動了他的憐愛之心?

  一定是這樣沒錯,那不是男女之愛,是兄長對病弱妹子的呵疼與憐憫。

  柳眉頻蹙,阮非雪心頭的緊繃寬舒了些,卻又不斷在算計如何將南無春的目光吸引過來,用最自然的方式。

  如今方知,大師兄偏憐弱女子,她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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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夾一片千層油酥餅放進嘴裡,慢條斯理的吞嚥下,南無春輕輕扯動唇角。「五師妹身體不適要坐馬車,當然可以。」

  徐海城舒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原先還擔心大師兄不高興呢!」完成心上人交代的事,他開心的一起用早膳。

  「我為什麼要不高興?」

  「五師妹擔心說馬車是為了小師妹而佈置的,別人不方便同擠一車。」其實他覺得非雪想太多了。

  「沒那回事。」南無春連眉頭也懶得皺一下,阮非雪使這一招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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