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蜜被他理所當然的態度震驚得目瞪口呆。「王叔,你好任性哦!」
「不然我一肚子怒氣要怎麼發洩?!你說!」
「你可以告訴春柔姐你的心情啊!」自己拿拖鞋來穿。「你可以告訴春柔姐,你愛她啊!」看著王威突然停步,急呼呼的聲音柔和了下來。
「王叔,你們的關係不會比現在更差了,你為什麼不放手一搏呢?你們還有多少歲月可蹉跎?如果真的不行,我和梅應朗會把姊姊接來奉養。王叔,你就放手去做嘛,已經是五十歲的老男人了,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聽見背向她的長輩狠咒了一聲,馮蜜笑了出來。
「你今天是藉由楊小姐的事來打擊我的吧?臭丫頭。」
「哪有。人家是打算替梅應朗討回公道的。我精算了一下,以梅應朗的工時來算,我加了點精神賠償費用。」按著計算機,一邊對客戶解釋清楚為什麼她要加價。「因為王叔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反覆無常的,所以我認為這六組傢俱的訂價有向上調整的必要。」把計算機放在王威面前。
眼珠子沒好氣一瞥,差點瞪掉,怒吼:「你是土匪啊!王媽,送客!」
「王媽去買菜了。有一件事我好好奇哦,王叔。你在印度的投資明明生意興隆,你明明有經商才幹,為什麼把暢流弄成這樣?為什麼?」
「不要囉哩叭嗦。」把計算機拿過來,想了一下按了按。「頂多這個價錢了,要不要接受隨便你了。」
「這麼低你怎麼好意思拿出來!」氣憤地按著。「至少要這個價格!」
於是,就在王家別墅的玄關處,兩人意外地展開一場價格攻防戰。
一下午,廝殺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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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窗外的大雨,梅春柔的心情已經好多年沒有這麼混亂過了。
「你知道他為什麼做出這麼多混帳事嗎?」
「我……我不清楚。」
「我以你無法生育為由,逼他跟你離婚。」
「我……」她有點明白,又不願深究其中的原因。「如果這是您的意思,我……」
「混蛋!」拍桌怒吼,簡直痛心疾首:「混蛋!一堆混蛋!」
「爸——」上前拍撫老人激動到上氣不接下氣而猛烈喘氣的背部,邊道歉:「是我不好,請您別動氣。」
「他為了你跟我鬥氣,你好好想一想這番話背後的意思!好好想一想!你也該把心思放回這混蛋身上,好好看看他是怎麼看待你的!」
梅春柔轉身問著陌生的丈夫:「我無法生育。你想離婚嗎?」
這種事,她居然可以用這麼平靜的口氣說出來!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進入她的房間,王威惡狠狠地看著她。「我為什麼要離婚?!這個婚姻很方便。無法生育是問題嗎?那芳水呢?原來你不把當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你陪他去讀書,只是作戲給我們看!」
「不是的!我真的把芳水當成自己的孩子……」梅春柔被他絕無僅有的怒意嚇呆了。「我是不想……耽誤你呀。」
心中怦然一動。「不要把話說得那麼好聽!你心中根本沒有我,你談什麼耽誤,一開始你就不該聽從老頭的安排嫁入王家!你耽誤我十幾年,現在才說這種話,會不會太矯情了!」
「我、我並不是……」梅春柔急得眼眶泛紅,被他吼得心慌意亂,她瞅著震怒的丈夫。「你似乎過得很不快樂。我應該早點說的,可是我太自私大膽小。我拿小朗的事當借口,其實我並不是為了小朗的前途才嫁給你,我是為了保護自己。因為我害怕貧窮,本來我以為我受不了人家替我安排一切,安排人生安排婚姻,我受不了為了一個高貴的身份,必須面對許多不必要的人情酬酌,我受不了日子一成不變,直到我家裡破產,債主上門,我才知道比起日子一成不變,貧窮更可怕。我被保護得太好了,我只會羨慕別人,自己卻不思改變,是我自己害怕走出高塔,並不是沒人來救。現在我想自己試一試,我不想被動地等待快樂降臨。」她看著好陌生的丈夫,溫柔道:「我想讓你自由,我應該早點這麼做的,可是我太自私。你明明那麼不快樂。」
王威看著她,哽咽道:「我不想自由,我只想留在你的身邊。」
梅春柔呆住,她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他們結婚以來就貌合神離,直到現在。她以為他眼中無她,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所以公然帶著新歡出入各社交場合,女人一個換過一個。
姑丈女人一個換過一個,是不是因為他的心找不到歸屬呢?
侄女的話突然蹦入梅春柔腦中,她平靜無波的心突然抽跳一下。
她眼中有他嗎?梅春柔突然心生困惑。
她曾經在乎這個經由法律結合而來的丈夫嗎?
注視著王威焦急的臉龐,看著這張陌生的臉,梅春柔突然心痛起來。
答案是沒有。她從不在乎這個人的感受,她的心中始終無他。
結婚十多年以來,她甚至沒有正眼瞧過他。
「我在國外有些投資,今年開始賺錢了,準備到那裡重新開始。那裡的環境比不上瑞士或德國清幽,物質條件也差了些。」王威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手伸出去到一半卻又打消了念頭。
他臉上自慚形穢的表情,奇異地扣動梅春柔以為不會為誰動情的心。
「不管你信不信,這兩年我已經沒有和任何女人廝混了。可能跟年紀有關,我老了。」狼狽地乾笑兩聲。「印度現在進步很多,衛生條件也——」
「印度?」
她美麗沉靜的臉孔突然亮起來,充滿嚮往。王威以為自己眼花了,卻趕緊說:「我不會讓你吃苦,你跟我一塊去。」說到情緒激動處,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你是我的妻子,我有責任照顧你,我不會限制你。你跟我一起去,我們重新開始,我會當一個好丈夫。房子已經蓋好,我請人裝潢好了,比台北更大,很舒適。我去拿照片給你看,你等我!」
王威急急地回房,不一會,他拿著室內設計師寄來的照片,從書房急步走回來,一切的焦急不安只為說服最心愛的女人跟他走。
「下個月就裝潢好了,我一直想拿給你看。」他有些緊張。
印度新家的傢俱都是木製品,風格粗獷,不像是祟尚後現代主義的王威偏好的風格。梅春柔照片一張張看了過去,逐漸看出端倪,她的視線因此模糊起來,淚水更在王威翻出寢室的照片讓她看時,奪眶而出。
「你喜歡這些傢俱嗎?」他緊張極了。
她點點頭,淚水婆娑,為著這個男人對她的心意。
她怎麼可能不喜歡小朗的作品呢。
於是淚流滿面中,她對這個還很陌生的丈夫提出了第一個想望。「我一直很想要一件紅色的沙麗……」
王威呆住!等他意識到妻子的回答代表什麼,他臉上的焦急全去,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若狂的淚水,以及急著展開新生活的迭聲承諾:「我馬上派人去買!一件夠嗎?多買幾件好了!」他開心極了。
「我想自己挑。」
「好好!沒問題!一下飛機,我馬上帶你去買!」他開心的伸出雙臂想要擁抱她,卻因為太笨拙太生澀又太敬畏她,手又縮回來,不敢恣意妄為。
梅春柔遲疑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主動走入他懷中,給感情上很笨拙的兩人一個擁抱。十幾年的距離,沒有兩人想像中遙遠,只需一個簡單的擁抱。
就從這一刻起,他們有了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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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蜜,那天的事,對你很抱歉。我們去印度之後,小朗拜託你了。
車外下著狂風暴雨,馮蜜不斷回想梅春柔剛才的話,臉上卻有著禁不住的喜悅。因為太開心太急著與梅應朗分享他姊姊決定與王叔去印度重新開始,她想在第一時間當面告訴他,他最擔心的姊姊已經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了,這份幸福雖然仍需一點時間來證明,因為王叔花名在外,過去的紀錄並不怎麼光采,難以取信人。
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兩個願意試試,總是一個好的開始。
她也要跟梅應朗說,楊小姐其實是王叔的代理人;這幾年,其實是王叔透過她下單買傢俱。不管王叔是基於什麼心態做這件事,她希望梅應朗知道一件事,王叔是真心愛著春柔姐,他訂製的傢俱全是為了要取悅她,希望梅應朗可以放心的把姊姊交給王叔。
何況,她還幫他要到一個不錯的價格呢!希望他看在她幫他討價還價兩個小時的份上,不要因為她在這種天氣、在這麼晚的時間上山,就生她氣,他對於這種事很敏感的。
車子還沒轉進鬍子家,馮蜜就看見村子人仰馬翻,村民跑來跑去的,好像很慌張。她把車子隨便一停,找出雨鞋和雨傘,跑了過去。風雨交加,馮蜜努力撐著不讓雨傘開花,一隻手拉住跑來跑去的瘦弱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