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啦!」
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天、天地良心!我可是第一個趕過來關心你的人,你這個不識好歹的丫頭!」
「豐登銀行的事,你到底怎麼打算做?如果你被個人情緒影響——」
「你當你大堂哥是什麼人!你給的資料,難道要我照單全收,我不必查證盤算一下嗎?萬一哪天被你這丫頭設計了,我不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低頭喝著還不錯喝的茶飲。「我知道你忠心,是家裡的防火牆,大家遇到疑難雜症習慣丟出來,反正你這雞婆丫頭會幫忙看著。但不能老靠你一個人看東看西的,留點時間談戀愛。」看看她哭紅的眼。「自己躲在這裡哭什麼哭,台灣沒人給你撐腰嗎?還有我們四個在呢!誰欺負你了?」
「哼。」馮蜜委屈地吸一下鼻頭不想講。「那大堂哥決定怎麼做了?」
「豐登的呆帳多了一點,不過吃下他們,一次到位,勝過以後無數次小購併,是不錯的盤算。保證金已經繳了,這下你放心了?盯得真緊。」
「你要拿下控股權,我才會放心。」對惡狠狠瞪她的大堂哥扮鬼臉,順便吐吐舌頭。「如果大堂哥順利拿下豐登,有了戰功,UCT那邊要拱你上去就不是太大的問題了。」
大堂哥皺眉。「老人家的意思不是讓你過去嗎?怎麼,怕了?」
「大堂哥真是的,一點都不懂得伯父的心。他早就想推你去UCT,是你自己覺得時機未到。畢竟是國際性的投資銀行,大堂哥生性保守,總是思量過多,你已經習慣區域性的小池塘,到了大海會迷路會害怕——」
「你給我住口!」
破涕為笑。「我根本不想去UCT,我只是幫伯父刺激你啦。如果你因為私人因素而捨棄豐登的案子,今天這些話我就不會告訴你,因為不值得。」
大堂哥一臉詫異地看著堂妹哭腫的眼,然後漸漸變成一臉溫柔,再來則是一臉的沒好氣。「你在幹嘛啊?這裡窮酸到請不起人洗——」
另外一陣接近精神錯亂的腳步聲傳過來,這回馮蜜已經不訝異了。
「小蜜!小蜜!」
「人在哪裡?!她不會真的去跳樓了吧?!叔叔說得好嚴重!」
「我爸差不多崩潰了!」跑得太驚慌,三雙腳煞不住,直接滑入辦公室。看見悠哉悠哉坐在椅子上的大堂哥,齊聲喊著:「老大!小蜜人呢?」
花了二十四分鐘,終於把五個碗洗好,馮蜜非常滿意地卸下橡膠手套走了出來。大堂哥已經安撫好三位堂弟的情緒。看到馮家第四代,目前人在台灣的全員到齊,馮蜜覺得好開心,信心全部回籠了。
「我的人緣真是太好了,大家都這麼疼愛我,一定是因為我——」
「夠啦!」今天驚嚇過度的四個倒楣鬼異口同聲。
「難得聚在一起,去老大的招待所喝一杯吧,我真的被長輩們嚇死了,我需要喝一杯。」那地方女賓止步,四個人商量完,轉頭看著臉色哭得紅撲撲的任性堂妹,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無奈道:「你也一起來吧。今天放你一個人在這裡,我們四個都別活了。」
終於可以去台北最神秘的招待所一窺究竟,那裡有許多平時很難接近的大老闆,馮蜜因禍得福,開心極了,心情好得直冒泡。她趕忙換上她最美的衣服,關好燈,一行人離開辦公大樓時,她突然嘟嘴問著:
「上次人家跟你們提過的事,就是把被拿走的東西拿——」
「休想!犯法的事你也敢做,你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哼,哪裡犯法?只是把被偷走的拿回來而已嘛。」
「滿嘴歪理,反正你不能做這種事,碰都不能碰!聽清楚了嗎?」
一行人氣咻咻地走進電梯,看著電梯面板上一會。有人又嘟嘴問了:
「人家今天心情不好,想做點開心的事,招待所的碗可以讓我洗嗎?」
四兄弟震驚地對望一眼,衝口怒吼:「你休想!丟臉死了!」
「又休想?!」氣憤尖叫,鬥志全數回籠了。「除了這兩個字,你們沒有別的字好用嗎?氣死人了!我都還沒跟四堂哥算帳,上次台灣設計師的參展名單……」
一個一個卯起來修理,不一會,電梯內哀鴻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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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在聖誕節前夕,又完成一組傢俱,原本是值得大肆慶賀的事,然而,長壽村卻籠罩在一片烏雲密佈中。
「白婆婆——」梅應朗從雞捨裡鑽出來,看了看走得很急的雲朵,他沒有走入白奶奶的四合院,反而往對面的村長家走過去,連說:「雞捨的門修好了,這幾天可能會下大雨,您記得把門關上。」
梅應朗繞到村長家的廚房,那裡聚集著一堆婆婆媽媽們,大家七嘴八舌地閒聊著什麼。每天一到下午三點,她們就聚集在此挑著晚上要煮的菜,順便聊聊最近村中的趣聞或是各自坎坷的一生,梅應朗早己見怪不怪。
「孫婆婆,您家裡有沒有哪裡需要我幫您看一看的?」
這幾天梅應朗拿著現成的材料,突然大肆整修起村中老人的住家,仔仔細細地修護著。看見婆婆媽媽們各自拆著手上的小盒子,神色亢奮得好像少女一般,沒聽見他的話,梅應朗又問了一次。
孫奶奶把注意力從她手上看起來像口紅的東西勉強拉開,轉向他,說著:
「廚房的水龍頭好像拴不緊,屋頂也有點漏水,你幫我檢查檢查好嗎?」
梅應朗瞥一眼她們手上的東西,有的是口紅、有的是粉餅、有的是香水,好像投合各人所需,因為她們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梅應朗溫柔地看著她們開心的笑臉,還有別處要修繕,他快步走入廚房時問孫婆婆:
「偏廳的電燈開關還會漏電嗎?」
將鐵槌收回腰間的工具腰袋,扭轉水龍頭,梅應朗聽見孫婆婆回答他,最近沒有被電過了,應該是沒有漏電了。婆婆媽媽們笑成一團,正在檢查水龍頭滴水狀況的梅應朗也笑了笑。
「好像不是這樣用的。」婆婆媽媽一同研究手上設計新穎的口紅時,突然有人轉頭說:「對了,阿朗啊,小蜜小姐要我跟你說,她說她不是你想的那種好命的大小姐,她現在擁有的東西,是她自己很努力很努力爭取來的。她叫你想通之後,要向她道歉啊。」
「阿朗,你是男人,男人吃點虧沒關係的。你要疼愛老婆。」
在廚房內猛然愣住的梅應朗跳了起來,頭差點撞到水龍頭。他一臉緊張地跑了出來。「她什麼時候說的?」
「昨天拿聖誕節的禮物來送咱們時,提了一下。」
「她昨天有來?她從香港回來了?」梅應朗臉色慘白。
「她待了一個下午,說要看什麼西邊區域,拿著一支筆一直講話。」
梅應朗傻眼,這下子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算要道歉,他也必須先找到她的人。可是自從一個禮拜前她生氣離開之後,就再也沒來過,就算他去台北交貨也找不到她。眼前看來,她還在生他的氣,根本不想看到他。昨天她明明來了,卻不讓他知道。
他說她不為別人著想,自己卻說話傷害她。她明明那麼努力,從來沒有對他抱怨過什麼,沒有干預他什麼,他為什麼要對她說那些話……梅應朗懊惱不已,突然覺得恐慌、突然覺得害怕,萬一她永遠不原諒他……
原本以為自己只會成為親人的負擔,他沒有資格再擁有什麼。
他已經不是富家少爺,日子已經截然不同,他也適應下來了,並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他不會想要擁有什麼。目前這種日子很平靜,他活得心安理得,覺得富足。無風無雨的日子有時難免平淡,但他很滿足了,他什麼都不缺,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小蜜……
他那麼想見小蜜,一定是因為他說話傷了她;他想當面向她道歉,不是想要留住她或者擁有這段關係,他欠她一句道歉。所以,他一定要再見小蜜一面,他想見小蜜……
原本嘰嘰喳喳比較著各自的禮物,婆婆媽媽們突然靜音,擔心地看著臉色灰敗的梅應朗。看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抓著扳手,罰站在廚房門口,好像不知如何處理他頹喪的心情。
梅應朗發現婆婆媽媽們的目光,勉強打起精神。
「水龍頭壞了,我那裡有新的,我去拿來換。」說著,就快步離開了,像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阿朗這孩子真是,小蜜小姐不是叫他要道歉了?人家女孩子都開口了,他個性怎麼那麼倔啊。等一下小蜜小姐過來,哄她兩句不就好了。」
「婆婆——」
說人人到。馮蜜在預定的時間內迅速把地圖上的重點區域再走一遍,然後繞回村長家。「這支口紅要這樣開啦。」馮蜜咯咯笑著,彎腰把孫奶奶摸不著頭緒的口紅拿過來,輕按一下,然後彎腰幫她塗抹起來。「這顏色很搭您的氣色,很好看。婆婆,你有看到村長嗎?有個地方我想請她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