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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唐瑄

  「我好激動,都是豬頭害我的。鬍子家聽得到嗎?」

  「聽不到。」

  「真的嗎?」

  「我安慰你的。」梅應朗莞爾一笑,將她激動的手自他領口拿開。

  馮蜜也覺得好笑,笑嗔:「既然安慰了,就不要說出來呀,真討厭。」

  焦躁不安了好幾天,聽到王家老爺子身體無恙,梅應朗總算放心了。看看屋外的霧氣越來越濃,濕氣很重,梅應朗收拾好杯盤之後走了下去。

  馮蜜逕自踱王平台邊,看著雲霧繚繞的山村。

  她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多,台北那堆豬應該去招待所鬼混了,她可以回去加班了。嗚,好討厭,早知道就把電腦帶來這裡工作。那時候被六堂哥氣到奪門而出,什麼都來不及帶,只記得學長送她的小雞。因為她要是不小心把那些雞養死,害學長傷心,房助理會恨她一輩子。那好可怕哦。

  「我要去工作了。」洗好碗盤後,梅應朗拿布擦著手走出來。「你——」

  「你去忙吧,工作沒趕完很痛苦。我也要回公司加班了。」

  「今天霧很大,山路很難開,你應該早點回去的。」梅應朗不放心。「你要不要住村長家,明天再回去?我幫你跟她打聲招呼就好。」

  「不行啦,我有三份財報要重組,後天就要跟債權銀行開會了。」

  梅應朗掙扎了一會。雖然工作超趕,但他實在無法讓她一個女孩子在這種氣候下獨自開車回家。「我載你回去,我進去拿外套,你等我一下。」

  「不用了,我——天呀!地上怎麼全濕了!」

  聽到嬌呼聲,想回房拿外套的梅應朗嚇了一跳,趕忙轉回來,下意識的伸出手臂想要護住今天第二個從這座台階摔下來的女人。

  只差一點點……

  半躺在木梯上的兩人,幾乎臉貼臉,眼睛都瞠得大大的。

  馮蜜臉色微白,一臉驚魂未甫地看著幾乎要貼在她臉上的梅應朗,她兩隻手攀在樓梯的扶欄上,梅應朗的手則緊緊扶在她腰間,撐住她。兩人的臉相距咫尺,都被她這麼一跌給驚呆了。鼻息交纏了好一會,馮蜜雙膝一軟,突然跌坐在後面的台階上,她一臉驚愕地平視著表情同樣驚愕的梅應朗。

  雖然小臉猶白,馮蜜臉上卻有著掩不住的得意與笑意。她炫耀道:

  「我沒跌倒耶!梅應朗,你看見沒有?我反應好快!你剛才看見沒有?」一手指著後方。「我從那裡滑下來,沒有跌倒耶!我運動神經真好!」她開心極了。「我說我很獨立,不必你照顧,你看!我可以照顧自己,我——」

  洋洋得意的眸,突然間與梅應朗看她看得專注的眼睛對上。

  四目交接時,兩人突然都呆了一呆,一股異樣的感覺就在這一呆中發酵開來。兩人都感覺週遭的氣氛變了,多了一股莫名的吸引力,空氣變得稀薄,連緩緩飄過他倆頰邊的夜霧,此時此刻都變得好撩人。

  心癢癢的……蠢蠢欲動著……

  梅應朗的目光在馮蜜臉上梭巡了一遍,最後停在她唇瓣上。馮蜜的眼神變深了,吸呼漸沉,迎視他的表情異常嫵媚,她幾乎聽見了梅應朗的心跳迭著她的心跳,以一種曖昧的節奏跳動著。

  晾滿屋後的染布似乎停不下來,在兩人的耳畔獵獵有聲地飛舞。

  接下來的事,完全是一種不由自主的行為。梅應朗的臉慢慢朝眸光閃爍的馮蜜壓去,他下巴處冒著扎人鬍渣的唇先試探性碰她一下,見她並不反對這種接觸,他掀唇大膽的吻住她。先淺嘗,而後是一個深深的吻。

  唇上驟升的壓力,還有梅應朗近得像要燙入她肌膚的炙熱體息,都讓馮蜜媚眸半閉,愉悅地嬌嚀著。她一手攀附在他肩頭、一掌撫著他的頰,傾盡熱情地加深這個吻。

  完全情不自禁……

  而長壽村的夜,已深。

  第七章

  ——老師批註:馮蜜,你這一頁為什麼空白呢?

  ——這是馮蜜的話:老師,我奶奶拿毛筆畫畫的時候,都會留一塊白白的,然後大家看了,都會稱讚她的畫好好看哦!

  ☆☆☆☆☆☆☆☆☆☆  ☆☆☆☆☆☆☆☆☆☆

  清晨時分,煙雨濛濛的山路出現了兩盞霧燈。

  「山上今天只有六度,昨天清揚村那段路還發生坍方了,車子一度無法通行。」公車司機跟車上唯一的乘客閒談著。禁受不住強寒來襲,司機老大口中不斷有白煙滾出來,他吸吸鼻水說著:「昨晚我跑最後一趟車回來,這裡白茫茫,到處結霜了,真像下雪。」

  「難怪今天這麼冷。」非常怕冷的梅香潔搓著手站起來,準備下車了。

  公車寂靜地行駛在霧氣瀰漫的山路上,過了彎,長壽村已遙遙在望。

  即使有三十年的駕駛經驗,每逢下雨天經過這路段,司機老大的心臟依然會變得格外地脆弱。他真不知道長壽村的居民是怎麼辦到的,如果沒有十分強大的生命力,一般人是無法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長久居住的。

  同樣的疑惑,也適用在走到車門口、屈身望著車外的女孩身上。這種冷死人的鬼天氣,能不出門,大家巴不得賴在家中,梅家叔侄真是司機老大所看過最勤奮的人。

  十二月初的嚴寒夾帶雨絲,從車窗縫隙鑽進空蕩蕩的公車內。

  司機老大又吸了吸鼻頭,對眼鏡起霧的梅香潔說著:「這種天氣,你不該上山的。」

  「我叔叔也叫我別上來。」

  「你叔叔說的沒錯,你應該聽話呀。」每個週末載著梅香潔上山幫她叔叔打掃屋子,載了這麼多年,司機老大跟梅家叔侄早熟識成忘年之交。

  談到這裡,司機老大驀然想起一事。

  「昨晚十點多我下來的時候,看見你叔叔載老李下山。我看老李當時臉色很差,好像氣喘病又發作了。你叔叔車子開很快,我看了都替他捏了把冷汗。你叔叔真是個好人,香潔。」司機老大開動雨刷,刷了兩下便又關掉。「他對長壽村的人真的沒話說,隨時待命,完全不顧自身安危。」

  拿下眼鏡擦著,梅香潔的心隱隱抽痛著,輕描淡寫道:

  「叔叔是重情的人,他很有責任心。」

  司機老大瞄瞄小女孩等著下車的背影,一歎之後,突然語重心長道:

  「這話不該由我來說。不過孫奶奶啊,她老人家前些日子搭公車的時候跟我聊了兩句。她說你叔叔人好,就是為人太死心眼,心心唸唸全是村子的人。大家很感謝他,有他在,村民安心不少。可是他老大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叔叔的終身大事,可讓村裡的婆婆們傷透腦筋。孫奶奶的意思,老人家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年輕人不同,年輕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應該趁年輕時禁得起碰撞,出去闖一闖,不能困守在沒有希望的地方,萬一鬥志消磨掉,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年輕人大有可為,陪著老人在山裡養老,終究是不像樣的。」

  天寒地凍中,前方的公車站牌下站著一個梅香潔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突然好想哭。

  「如果你叔叔可以對自己好一點,多為自己想一想,他無私的付出,村民們會接受得更心安理得一點。既然講到這裡,我就坦白說出我的想法了。長壽村的人,大家都不希望你叔叔把寶貴的生命浪費在山上了。這些感慨,不止孫奶奶哦,白婆婆和陳媽他們,多多少少都跟我提過幾次。」

  車子即將到站,司機老大也看見出來接侄女的人了。他趕緊說:

  「孫奶奶感慨說,她真不知道當年收留你叔叔是為他好,還是害了他。搬離山上怎麼會是拋棄村民?她不知道你叔叔為什麼有這種傻念頭。孫奶奶勸不動你叔叔,阿朗這個人凡事好商量,唯獨搬離村子這件事,提都不能對他提。只要一提及,你叔叔那不說話的表情,可嚇人的。旁人的話他聽不進去,他最疼你,你勸勸他,勸久了,潛移默化,他多少會想一想的。」

  她何嘗沒試過。

  她比誰都希望叔叔趕快開始自己的人生,不要再為別人而活。

  為此,她已經努力六年了。自從六年前的那個午夜,她叔叔因為趕著送貨,在山腰處發生車禍,差點送命起,這座她曾經很感謝他們在她叔叔最落魄無助的時候,無條件收容他的山村,就變成她無法對人訴說的夢魘。

  梅家人卷款潛逃的醜聞,宛如一枚印記,深深烙印在他們心上。

  她不後悔留下來;雖然留下來得面對太多的混亂指責與辱罵,還有太多太多的傷心與憤怒。可是就算剛開始那兩年,天天得面對投資人的唾罵和討債公司的暴力脅迫,日子很難熬,她還是不曾為自己的選擇後海過。

  她深知自己的個性,如果當初她跟家人一起逃到海外,那麼她的心將永遠得不到平靜。踩著眾人的不幸構築起來的幸福,如何長久?心靈無法獲得平靜,如何過得幸福?怕只怕,這種自欺欺人的幸福會短暫如過眼雲煙,而隨之而來的良心不安如何面對,才是最難的人生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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