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老人乾癟泛黃的老臉,她防備的聲音不自覺柔軟了下來。「我願意坦誠以告,但您目前身體太虛弱,不允許我率性而為。您要是真的想聽我對貴公司的想法,等您養好身子,我一定在第一時間將報告送至您府上,並親自為您解說。」見老人家無動於衷,她傾前嬌聲保證道:「我說真的。」
老人家嘴上有了笑,轉眸溜她一眼。「你那些混蛋堂哥的話我信不過,你這丫頭說的話,難道我還信不過?你比你家那些男孩子有擔當,他們人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你為他們做了什麼。全是混蛋。」
糟糕……馮蜜發現她真的中了老人家的計謀了,因為她想哭了。「您看人的眼光明明這麼好,怎麼會……」
她毫不遲疑的自信讓老人家臉上的笑意更深。凝視著綠色窗簾,他突然歎道:「那混蛋真的是人才,他是我兒子,我不會看走眼的。他胡來是為了報復我……」
報復什麼,老人沒說完,便以一聲長歎結束這個太沉重的話題。
清官難論家務事,何況是王家人的家務事。馮蜜沒應聲。不過就是有王威這種浪蕩子丈夫,王家少夫人才會遠走他鄉之後就不肯回台灣了。
「暢流的問題我最近會做個處理。丫頭,你可有興趣——」老人家的話沒能說完,病房外突然傳來一陣怒吼。
「本少爺叫你讓開!你沒聽見嗎?!還是看門狗聽不懂人話?!」
聽到門外有人在踢椅子的聲音,馮蜜倏然站起來。「王爺爺,我出去——」
「狗的耳朵不是很靈敏,好狗不擋路,你沒聽見本少爺說的話嗎?!」
「這混帳!」
在老人家怒不可遏的咆哮中,馮蜜驀然轉身跑了出去。
她打開門,剛好聽見一個比她更會尖叫的女人縮在牆角,雙手掩著臉,放聲尖叫——
「出人命了!誰快打電話報警!誰快點來救人呀!誰快想想辦法啊!」
你就不能自己想想辦法嗎?
馮蜜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被那個拚命揍人的暴怒身影嚇壞了。
只見高頭大馬的梅應朗壓著一個瘦巴巴的白面奶油男身上——那是王威。梅應朗在打王家敗家子太少爺、暢流貨運集團的現任總裁!
馮蜜差點驚叫出聲,她膽顫心驚地站在病房門口看梅應朗拳下如雨,一拳接一拳地揍著他的小老闆。梅應朗的表情有著馮蜜很陌生的冷硬與憤怒,他一雙猶如蔚藍夏日晴空的眼睛不再純真,只剩下一片令馮蜜驚悸不已的陰鷙。
梅應朗的硬拳打在王威身上所發出的悶響,每一下都讓馮蜜覺得很痛。可是被揍到滿臉鮮血的當事人——那個除了玩女人,根本一無是處的王家公子,居然笑了!
王威這個大變態!敗家子!命根子早晚玩爛的大爛人!馮蜜在心底氣呼呼地暗罵。
偏偏王威越笑,活像中了激將法的梅應朗就越加生氣。王威的貼身保鑣眼見怎麼都拉不住梅應朗,兩人索性加入戰局了。
眼前陷入一團混戰,鮮血四濺,教人看得怵目驚心。
馮蜜從沒遇過這麼可怕的場面,但她有——
沒浪費時間勸架或者叫別人來想想辦法,在驚動院方的安全人員之前,馮蜜轉身跑回病房,安撫大發雷霆的老人一番,然後從皮包裡抓出一件物品又匆匆趵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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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應朗動了動左腿,被電擊棒電擊到的膝蓋酸酸麻麻的,還是站不太起來。他將兩隻手臂放在大腿上,看著醫院的地板想事情,直在一道影子罩在他負傷的臉上,跟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他頭頂輕快地灑落下來:
「梅應朗,你臉上都是血,擦擦吧,嚇到探病的訪客就不好了。」
以一支不到她巴掌大的特製電擊棒輕鬆撂倒一票大男人之後,馮蜜的心情愉快極了,連老先生的滿腔怒火都被她英勇的作為澆熄了。她抱著從護理站借來的藥箱,在梅應朗身邊的空位坐了下來,把一條濕毛巾和一面化妝鏡拿給瞪著地板出神的男人。
「你的腿還會麻嗎?痛嗎?」
「會麻不會痛。」據實答完後,梅應朗聽見害他站不起來的小姐居然咯咯笑了起來;被她愉悅的笑聲感染,他眼中浮現一股晴朗的笑意。挺著被踹痛的腰身,他端正身軀,接過馮蜜遞給他的毛巾擦臉時,突然聽見她驚駭得倒抽了一口氣,嬌聲驚呼:
「梅應朗,你的臉腫得跟豬頭一樣耶!好可怕,你自己看看!」
豬頭?一愣之後,梅應朗瞄一眼馮蜜送到他面前強迫他看的鏡子。對於鏡中那張被形容為豬頭的臉孔,腫脹瘀血得眼睛不像眼睛、嘴巴不像嘴巴,他沒什麼太大反應,因為比起臉上的傷,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擔心。
動了動左手臂,雖然不怎麼願意面對這件殘酷的現實,可是梅應朗很確定他骨折了,他的心被一股焦慮佔滿。
這幾天王家意外頻傳,他待在這裡的時間已經過長,壓縮到他做傢俱的時間。十二月底答應要交給楊小姐那批貨,時間上已經有點趕,陳媽住院復健需要一筆錢,他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跟那傢伙打架而扭傷了手臂!
他在做什麼啊!為什麼這麼沉不住氣!
那傢伙的挑釁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為什麼要禁不起一點刺激!
「梅應朗、梅應朗——」
馮蜜的叫聲,讓梅應朗從悔恨不已的心情中勉強回過眼來。他轉眸盯著一臉憂心的馮蜜。飛快解決一通公務電話的她眉頭淺皺,伸手指著他手上被血染紅一大片的毛巾。
「你要不要不去給醫生看看?要的話,我可以請院長幫你——」
「誰允許你不經董事會同意,就擅自更換會計師?!我還沒死呢!」老人家訓斥兒子的吼聲突然自門後穿透出來,震動著八樓的空氣。「你這畜生!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的!」
老人的怒火,讓門內外的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老人家爆吼第一聲時,梅應朗就丟下藥箱衝到病房門前。馮蜜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打住,站在門口,眼巴巴地望著吼聲不斷的特等病房乾著急。他明明很想進去用全部的生命保護老先生的。
他在猶豫什麼……呢……「咦!」
看見梅應朗突然轉頭看她,馮蜜呆住。他這種眼神,呆子一看也知道,他希望她進去病房幫忙看顧著老先生,別讓他被不孝子氣死。
從老先生片片段段的咆哮聲中,馮蜜大概知道父子倆是為了暢流的事起爭執。問題是,她是等著吃下暢流的人,等於是王家的死對頭,她的立場很尷尬的。可是……
「梅應朗,我進去看看怎麼回事好了。」馮蜜深吸一口氣,佯裝輕快地說著,指指椅子上的藥箱。「你趕快上藥,藥箱等一下要拿回去還給護士——」
伸出去握門把的手突然落空,馮蜜整個人差點跌入門板突然開啟的病房內,幸好梅應朗及時抱住她。
「你愛去哪就去哪!不要再出現了!從今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這個畜生!
被父親的吼聲一路轟出了病房,王威一臉心事重重,低著頭步出病房時,差點就撞上站在門口的那兩個人。抬臉一看見擋路的人是梅應朗,王威若有所思的臉立刻被一股千年寒霜凍結。
馮蜜全身發冷,她沒看過一個人的眼神可以瞬間冷成這樣,更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氣氛,原來可以僵成這樣。驚心地看著欲置對方於死地的兩人,她不禁在心中暗歎,她跟堂兄弟們鬥氣的場面實在是太溫馨了。
「王叔,好久不見。」馮蜜試圖打破冷死人的僵局。
王威對於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狼狽樣似乎不以為意,身軀站得筆直,不開口時,頗有一股玉樹臨風的斯文味。他冷冷瞥一下長大後出落得更加嫵媚動人的馮家小千金,也瞥見梅應朗還摟著她小蠻腰的那隻手。
「你跟這窮小子搭上了?嘗鮮嗎?」
馮蜜拉住梅應朗,顧慮門內的病人,她壓低聲音對王威說道:「王叔叔,我爹地說不可以跟長輩頂嘴,請您不要為難我。」
梅應朗直接推開王威,想進去看看老人家,他的左手卻被人拉住。
「你去哪裡啊?你是負責看門的。」王威扣住他,冷冷地指著門外的椅子。「你的位置在這裡。看清楚,不要擅離職守。」咬牙怒道;「不許我探病!?你什麼身份,居然不許本少爺踏入病房!把你的位置認清楚!」
「這個玩笑開得太過火了,王叔叔。」馮蜜詫異的發現王威惱恨的聲音也壓得極低,彷彿很擔心父親的病情似的。她硬是將王威箝制著梅應朗的手掌拉開。「梅應朗,麻煩你進去看王爺爺,我有事請教王叔。」
「嘖,口口聲聲說要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廢物們留下的麻煩,我以為你很有骨氣,志氣很高,結果你還是受不了苦日子,恭喜你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