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洋:
當你來到這裡,相信你已經知道我們的婚約,竟然是建立在一個如此可悲的謊言上,我對親情的最後一點期待,全然幻滅。
父親的作法,令我羞愧難當,我無法面對一直善待我的沈叔叔,以及愛著我的你。不想讓我們的感情變成一場交易,所以,我決定解除婚約,讓一切平靜落幕。
很抱歉帶給你們這麼多困擾,不要因我而陷入為難,不必為我顧慮那可笑的親情,更不要來尋我,我會照顧自己的。
沁雅
看完柳沁雅留下的簡短訊息,沈博洋懊惱地將它揉成一團,奮力擲向牆角。
他燃起滿腔怒火,他不能容忍柳全統如此踐踏她的感情,訂婚那天,他在樓梯間聽到柳家夫婦的對話,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們話中的真正涵義。
這對沒有人性的夫妻!
他絕對不能讓沁雅吞下這樣的委屈。
「冷靜下來,這個時候不能心亂。」他閉起眼,交握拳心,對自己說話。
思考這件事將引爆的後續問題,逐條判斷該如何做危機處理。
驅車回到公司後,沈博洋著手預估「億客來量販店」資金缺口,接著撥出十幾通電話,防堵危機波及到父親公司,另外,請秘書將柳沁雅的照片發送到各分店。
看來,無可避免要掀起一場財務風波,這個時候,他無法親自尋找她,只想著如何在一星期內準備好所有資料,在最短時間內,終止這場混亂。
第十章
柳沁雅帶著簡單的隨身行李,來到台中一間咖啡館。
大學時期與她在外租屋同住三年的好友蔣茗芳,激動得擁住她。
柳沁雅神情黯然,卻仍打起精神,開玩笑地說:「我來投靠你了。」
蔣茗芳是唯一清楚柳沁雅身世背景的朋友,在問清事情經過後,她氣得低吼:「那種爛父親,明天就去登報作廢,我養你,我們有錢一起吃大餐,沒錢一碗泡麵分著吃,這種生活我們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再怎麼樣也餓不死。」
好友愛恨分明、直率的個性,讓柳沁雅紅了眼眶,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的確不是安慰,而是讓自己重新開始的動力。
「哎呀,我開玩笑的啦!不會真的慘到兩人吃一碗泡麵,你也別這樣就對我失去信心。」見不得美人落淚,蔣茗芳手忙腳亂地想逗她開心。
柳沁雅很賞臉地破涕為笑。
蔣茗芳在台中經營這間人文咖啡館,正對著公園,十分悠閒的氣氛,下午三、四點是最忙碌的時段。
「沁雅,你來了,真好。」她將柳沁雅的行李放到櫃檯下。「幫我顧一下櫃檯,昨天我才叫一個經常無故請假的工讀生回家吃他老爸的,我也不給你時間悲傷了,立刻上班。」說完,蔣茗芳就竄回吧檯,為客人烹煮咖啡。
好友獨特的表達關心方式,讓柳沁雅會心一笑,卻不知道這梨花帶雨的回眸一笑,引得店裡的客人心跳加速,猛地將熱咖啡一口灌下,再來一杯。
以往兩人在餐廳打工,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知道對方需要什麼幫忙,合作的默契溢於言表,而柳沁雅聰慧的領悟力,加上在飯店的工作經驗,很快便上手,為一桌桌進來的客人點完餐飲,接著進吧檯幫好友的忙,一點也看不出來是被趕鴨子上架的菜鳥。
尖峰時段一過,柳沁雅和蔣茗芳各捧著一杯冰咖啡,縮在吧檯後方閒聊。
柳沁雅輕歎口氣。「好懷念以前我們在餐廳打工的日子,雖然忙碌,如今想來,反而是一種單純的快樂。」
蔣茗芳微笑。「我們兩人的工作默契這麼好,客人再多我也不怕。」她拍拍柳沁雅的肩膀。「決定了,你就在我這裡安心住下,什麼都別想,想也沒用,我們都是那種愈挫愈勇的個性,沈澱一段時間,再來思考你和你未婚夫的事,別急著下決定,也不要違背自己的心意。」
柳沁雅點點頭。她是需要一些時間,無論是未來的生活還是感情,都不是她此刻煩雜的思緒可以釐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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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生活,好友的鼓舞打氣,讓柳沁雅暫時得到平靜,她不看報紙,不看新聞,幾個星期過去,她除了活著,不去觸碰任何有關「未來」的念頭,也不敢去想那個會令自己心碎的名字。
「時間差不多了,準備打烊。」蔣茗芳結算收銀機裡的帳目,朝坐在吧檯後發呆的柳沁雅喊了聲。
她回了回神,此時,門上的風鈐響了起來,她反射性地綻開笑顏:「歡迎光臨!」
笑容卻在她臉上凍結了——
「博洋……」她瞠目結舌。
他站在門口,不改分手前的瀟灑模樣,她卻感到恍若隔世。
蔣茗芳在他們訂婚時見過沈博洋,看到他出現,她靜靜地將門鑰匙擱在櫃檯上,離開前不忘將燈光調暗,鐵門拉下一半,將門前掛著的牌子轉成「休息中」。
沈博洋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牢牢地鎖住這個令他日夜思念的身影。
自從她不告而別後,他一邊處理因「億客來量販店」的財務風波而引起的骨牌效應,一邊按著四處捎來的不確定消息,全省奔波,只為尋找她。
他已經記不清,這整個月,他扳錯了多少個女人的肩膀,嘗過多少次大起大落的滋味。
他該將她吊起來毒打一頓,大聲罵她,幾歲了,還玩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最後,耐不住席捲而來的想念,挪了幾步,將她緊緊鎖在懷裡。
「沁雅……」他低喃著,揉著她細瘦的肩,嗅著她發間的香氣,眼眶熱了。
他,終於找到她了。
那熟悉的懷抱,強健有力的手勁,那聲殷切的呼喚,讓柳沁雅努力維持的平靜,碎落一地。她竟想不起來,這一個月來,她是怎樣熬過的……
咖啡的香氣在空間裡緩緩飄動,她仰著臉,不讓淚落下。近看才發現,他,瘦了,眼底淡淡的青藍,道出他強撐著精神。
她咬著唇,心好疼。
「我的落跑新娘,跟我回去吧!我們該把婚禮辦一辦了。」他唇邊的短髭摩著她的額際,拉開笑容,佯裝輕鬆地說,心裡卻清楚,她接下來的反應。
沈博洋提到婚禮,將柳沁雅拉回現實,她一慌,連忙掙脫他的懷抱。
「你在說什麼……我們的婚約已經解除了。」她心虛地走到一旁,背對著他說。
她心痛,卻不能心軟。
她告訴自己,即使再見到他,他們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的甜蜜時光,沉重的現實已經將他們撕裂成兩個不會再有交集的世界……
「我聽不懂你說的話。」沈博洋霸道地拉過她的手,將訂婚戒指往她手指一套,緊緊握在手中。「你是我老婆,誰也別想妄自改變這個事實。」
她垮下肩膀,喊著說:「已經不可能了,我們的訂婚是騙局,你聽清楚了嗎?從相親那頓飯開始,全部都是騙局。」
「看著我——」他將她的臉轉向自己。「我只知道我愛你、你愛我,是真的,這樣就夠了。」
她避開他的注視。「我做不到,我有我的自尊,在我父親做出這樣的事情後,我沒有這麼厚的臉皮再踏進你們沉家。放開我吧!我們要打烊了。」
「沁雅,我知道這整件事,受最大傷害的人是你。你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把這件事扛在自己肩上,用這件事來懲罰我們兩個人?我們的感情難道比不上你那該死的自尊?」他一心急,忍不住咒罵。
她蹙著眉心,痛苦地說:「你不瞭解,就算我們踏進禮堂,這個陰影也會一直存在你我之間,也許就在婚禮上,馬上有人質疑你為什麼會娶這樣一個女人進門,日後,那些債務人更可能上門來要你替我償還我父親的債,處在這些紛擾之中,我能安心過生活嗎?我甚至不敢想,我父親還會不會做出更令人難堪的事。」
沈博洋真不知道該佩服她的理智與分析能力,還是用力搖掉她這些不必要的自作聰明。
「第一,我不僅要娶你,婚宴還要比訂婚時的場面更大,我就是要昭告天下人,我沈博洋的老婆就是你——柳沁雅。第二,你不必擔心日後有任何債權人上門要債,柳夫人的娘家已經請人出面處理這筆欠款,當然,柳夫人名下的動產與不動產全都被凍結,現在,這些債都是他們的家務事了。」
「他們怎麼願意?」這發展出乎柳沁雅能理解的範圍。
「柳叔叔當初經營量販店的資金就是柳夫人娘家提供的,這種愈破產愈有錢的手法在柳家也不是第一次演出,我只是搜集了一些相關資料,讓他們衡量要不要冒著讓已經被遺忘的瘡疤再被掀開的風險,放任這次財務風波愈滾愈大。」
「所以……那些受害的廠商,沒有任何損失了?」她眼中綻放出光亮,同時也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