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珞瑤遞來的行李包,商珞傑就像所有將為人父的准爸爸一般緊張、焦慮和興奮,他顫抖著手發動引擎,在雨聲淅瀝的夜晚中滑出昏暗潮濕的巷道口。
雨下得愈來愈大了,偶爾還夾雜著幾聲隆隆的雷電聲。而許昱雁的詛咒和哀嚎也愈來愈刺耳尖銳了。
商珞傑屏息地握住方向盤,強迫自己小心開車,不要被閃爍的電光和隆隆震耳的雷聲干擾,更不要理會許昱雁潑婦式的謾罵叫囂。
「我——要死了——商珞傑——這都是你這個——殺千刀的——王八蛋害的——」
「天啊——我快痛死了——可惡——我——詛咒你——我要殺了你——」
在一連串的咆哮中,商珞傑的衣領猛然被許昱雁扯信了,他嚇了一跳,稍一失神,車子失控衝了出去,他煞不住車速,車頭像滑雪似地向前俯衝,然後,在頭暈目眩中,他聽見一陣轟然刺耳的撞擊聲,交迭著行人的尖叫聲,他錯愕地看到一個模糊飛彈出去的人影,他才穎悟到發生了什麼事!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凍結了,他手腳虛軟地幾乎握不住方向盤,他的大腦還來不及理清思緒的這一秒間,他身畔傳來許昱雁尖銳的呼號聲:
「天啊!我羊水破了——我快死了——」
他本能地打了個寒顫,即刻猛踩油門,加快車速地呼嘯離去。
※ ※ ※ ※
折騰了一整夜,許昱雁終於在清晨六點多在醫生的手術下,剖腹產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商珞瑤在接到商珞傑的電話通知後,立即烙了一鍋麻油雞和魚湯送來醫院。
一向酷愛挑剔的許昱雁,在經過長達幾個小時的陣痛和手術的折騰之後,實在已經虛弱疲累的沒有那個精力再來大發雌威,挑斤撿兩了。
喝完一碗鮮美可口的魚湯後,她就睡意興濃地沉沉入眠了。
商珞瑤在商珞傑的陪同下,隔著嬰兒室透明的玻璃窗興味盎然打量著她的小侄兒。
「哥,他好可愛喔!你看,他那肥肥胖胖的小手,還有皺巴巴的皮膚——」她停頓下來,終於意識到商珞傑的落落寡歡和出乎異常的沉默了。「哥,你怎麼了?你還在跟大嫂嘔氣嗎?」
商珞傑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他沉吟一會,沉重地搖搖頭,依然沒有說話。
「哥,你到底有什麼心事?我從沒有看過那一個做爸爸的人像你這樣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
商珞傑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閉上眼,掙扎了半晌,才悶悶地開口說道:
「珞瑤,我——我做了一件——一輩子都難以原諒自己的事——昨天送你大嫂前往醫院的途中,因為天雨路滑一時失神——我——我不小心撞了人,可是,你大嫂羊水破了,我在緊張、害怕、膽怯的情況下咬牙開車走了,我逃避肇事者的刑責——我真的不敢想像——我可能因為這樣——而撞死了一個人——」他的聲音是顫抖的,充滿了自責和懊悔。
「哥,你不要太自責,你又不是故意的——你——」
「不,我是故意的——」商珞傑激動地打斷了她,「我就像你大嫂所說的,我是個怕事、沒種的懦夫,我怕——我怕坐牢,更怕付不起高額的索賠和醫藥費。你是知道我的經濟狀況,我是個差勁的業務人員,我根本——沒有能力去擔負這種意外責任,所以,在那一剎那,我只有昧著良知,加快車速逃離現場!」
「哥——」商珞瑤艱澀地吞了一口口水,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啟齒來安慰六神無主的兄長。
「珞瑤,如果——那個人——就這樣死了,或者——就被我撞成半身不遂,我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商珞瑤深深地望著滿臉愧惶的大哥搖搖頭,在心底發出一聲深沉而無奈的歎息,知道再多美麗的言語也無濟於事,她只有暗暗祈禱上蒼,伸出悲憐的手,庇佑那位無意中被大哥撞上的行人能逢凶化吉,平安無事!
但願——這只是一場虛驚!
望著窗外蔚藍如洗的晴空,商珞瑤虔誠而衷心地向蒼天祈願著。
第二章
六月的艷陽,恣意奔放地向人們展露她熱情狂野的身姿,渾然忘情而無視於人們汗水淋漓的窘困和燥熱。
站在孫中山紀念館的草坪一隅,柯雅恩惱怒不耐煩地拚命扯著她的學士服,「死章魚,你動作快一點好不好?要你照張相這麼會磨蹭,我都快變成人干了——」
她的同班同學,素以好好先生著稱,又是攝影高手的章修平對她的滿腹牢騷只是淡淡地一笑,慢慢調整照相機鏡頭的角度,「柯雅恩,你別亂動,別著急嘛!這樣我才能抓得住你嘛!」
「抓得住我?老天!你老兄是我見過最會磨時間的人,我只是要你幫我照一張畢業紀念照,可不是要你拍沙龍照,拜託,你趕快按快門好不好?否則,我不是被曬成肉乾,就是睡著了。」柯雅恩依然不安分的喳呼個不停。
站在章修平身旁,也是穿著一身學士服的商珞瑤見狀,忍不住巧笑嫣然的勸服柯雅恩稍安勿躁,「雅恩,你就別催促章魚了,你也是知道,他一向是慢工出細活,你有耐心一點嘛!」
「耐心?頂著大太陽鬼才會有耐心呢,我都快曬昏了,你知不知道?」柯雅恩齔牙咧嘴地嚷著。
「我們哪個人不是呢?你就少發牢騷了。」商珞瑤繼續軟言軟語地勸慰著,「拍完相片,我請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外加一場電影,還有一個任性瘋狂的夜晚?」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柯雅恩居然討價還價起來了。
「好,隨便你,只要你柯大小姐高興,我商珞瑤一定奉陪到底,畢竟,你能逃過DR趙的魔掌順利跟我們一起畢業,實在是件稀奇又難得的事,的確值得大肆狂歡慶祝一番!」商珞瑤調笑地說,一雙水汪汪的眼眸盈滿了頑皮的光彩。
說起這檔事,柯雅恩登時忘了她的香汗淋漓和燥悶難安,立刻得意非凡地昂起下巴,神采奕奕地哼道:
「哼!彫蟲小技也,DR趙以為我通不過補考,嘿嘿,他哪曉得本姑娘是補考陣營裡的不倒翁!」
就在她眉飛色舞,得意忘形之際,章修平立刻掌握機會按下快門,柯雅恩察覺之後,立即摘下學士帽朝他扔了過去,「死章魚,我擺了斗天的POSE你都文風不動,我一開口講話你就按快門,你是存心找我的碴是嗎?」
章修平無辜地揚了一下眉毛,「哪有?我只是發覺當你滔滔不絕、振振有詞的時候最美、也最自然,所以,我即刻按下快門,一秒鐘也不敢錯過!」
柯雅恩對他的解釋顯然並不怎麼滿意,只見她皮笑肉不笑地盯著章修平慢聲問道:
「我滔滔不絕的時候最美?最自然?你當我是什麼?十分寮瀑布?還是潑婦罵街的母夜叉?」
眼見他們兩個又將掀起一陣沒個休止的唇槍舌劍,商珞瑤連忙笑著充作和事老,「雅恩,我們都畢業了,你就收斂你的脾氣,大家留個美好的印象嘛!何況,章魚也替我們拍了一個上午的照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要這樣咄咄逼人嘛!」
「苦勞?他能請到我們兩個人充當他的模特兒是他的榮幸,照理講,他應該請我們吃牛排,好好謝謝我們的恩寵才是。」
「恩寵?柯大小姐,我要不要順便吻一吻你走過的土地以示膜拜感激呢?」章修平難得顯露他犀利機智的一面。
「好啊!如果你不怕嘴唇潰爛的話,我倒不反對你從台北一路吻到我屏東老家去。」柯雅恩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商珞瑤無可奈何地翻翻白眼、輕輕跺跺腳了,「拜託,我的老同學們,今天是我們離校園的日子,你們還有那個閒情雅致在這裡抬槓、爭辯?我可不希望我的畢業典禮的餘興節目是在這種針鋒相對的氣氛下結束。請你們拿出台大人的氣度,還有咱們企管人的智慧,好好控制你們的舌頭,好嗎?」
章修平率先發揮他的風度,「好吧,看在溫柔可人的珞瑤份上,我章修平好男不和女鬥。」
此話甫出,柯雅恩立刻按捺不住反擊的衝動,只是商珞瑤已經眼疾手快地把她強拉到一旁,並迅速使個眼色打發章修平趕快離開現場。
待章修平背著他的照相機離開紀念館之後,商珞瑤馬止對柯雅恩搖頭,遞出不以為然的眼神,「雅恩,你知道嗎?你快跟那些『尖舌族』沒啥兩樣了。人家章魚犧牲和女朋友午餐的時間來幫我們照相,你非但不感激他,還處處與他為難、鬥嘴,你幹嘛非得像個刺蝟一樣見人就刺呢?難道你喜歡被列入同學會的黑名單嗎?」
「我才不在乎呢!隨便他們怎麼來看我,I dom』tcare!」
柯雅恩倏然大聲的嚷道,表情生硬而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