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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宋思樵

  「人盡其才?原來你是在暗示我,你是個不甘寂寞的女人?」范以農的聲音更冷了,第一個閃進他腦海的不是他對妻子的疏離和冷落,而是一種從小就深植在心裡的恐懼和不安。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只是很單純地想出去奉獻自己在大學所學到的專業能力而已。」商珞瑤的聲音裡隱含了一股被曲解的酸澀和悸動。

  「你是我的妻子,你已經嫁給了我,你的職責就是扮演好做妻子的角色,而不是出去拋頭露面!」范以農生硬地說。

  「是嗎?」商珞瑤悲涼地笑了一下,「那你呢?你就扮演好了你做丈夫的角色了嗎?」

  范以農的手輕顫了一下,「你是在向我提出埋怨嗎?」

  熱淚模糊了商珞瑤的雙眼,「我哪敢?我只不過是一名被你用贖罪和報復兩道枷鎖緊緊拴住的代罪新娘,我哪有資格抱怨什麼?」

  「該死!」范以農低咒了一聲,他緊急把車子停放在山路旁,他終於轉過頭正視她了,她的淚霧朦朧震動了他的心,「你明知道,我——我並沒有把你當成替罪羔羊,我是很認真想把你當成妻子來對待的。」他艱澀地說。

  「是嗎?這世界是有哪一個做先生和他的妻子分房而眠?」她淚盈於睫地衝口而出,但話一出口她又開始後悔了,羞愧令她恨不能奪車而逃。

  范以農更是被她這番赤裸裸向他直掃而來的話刺得全身抽痛,無言以對。

  「我不知道你會介意這個問題——」

  商珞瑤聞言立刻羞憤填膺地打開車門,掩著雪白羞愧的臉準備避開范以農傷人的言行。

  范以農即刻下車一手拉住她的胳臂,同時用手杖攔住她的蠢動掙扎,「抱歉,我無意傷害你,我只是——」

  顆顆晶瑩的淚珠順頰溢出,商珞瑤並沒有擦拭,她嘴邊泛起一絲好蒼涼、好悲哀的笑容,「你只是無法面對我這張貼著兇手妹妹面具的臉孔?」

  「不是!」范以農立刻不假思索地低吼著。

  商珞瑤淚如泉湧轉首望著他,「那——你是忘不了你的未婚妻子丁瓊妮?」

  范以農的下顎立刻縮緊了,「你的問題太離譜了,我不準備回答你。」

  他慍怒規避的態度比一把鋒利的兵刃更傷人。商珞瑤的淚落得更洶湧氾濫了。

  范以農驚慌失措了,「拜託你,請你擦乾你的眼淚好嗎?你把眼睛哭腫了我也不會告訴你答案的,我的前任未婚妻再精明狡猾也不會用她的眼淚來做為征服男人的武器,所以——」他的話尚未說完,商珞瑤已經迅速擦乾臉上的淚痕,並慘白著一張無血色的臉重新坐回車內。

  她那異於尋常的反應令范以農措手不及,他重新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慢慢將車子倒轉進入陡峭的坡道,望著她那在夜幕中看起來分外柔和淒愴的容顏一眼,訥訥地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在自尊的作梗下嚥了下去。

  ※  ※  ※  ※

  當范以農帶著商珞瑤進入迎翠山莊光鮮亮麗的大廳,薛碧如和范以升立刻迎了上來。

  她親切地拉住范以農的手,並不忘用一雙溫和又不失品審意味的眼光細細打量著娉婷動人的商珞瑤。

  范以農遞給她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生日快樂,薛阿姨。」

  商珞瑤在薛碧如優雅和藹的面容上讀到了讚賞,望著范以農臉上斯文儒雅的笑容,薛碧如露出了個既感傷又安慰的笑容,「以農,你的新娘子很漂亮、很討人喜歡憐愛,我很滿意,可惜,你竟然連結婚都不通知我,實在太傷我的心了。」

  「對不起,薛阿姨,我這麼做,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什麼苦衷?該不是怕我這位甚得女人緣的老弟,搶了你貌美如花的新娘子吧!!」范以升在一旁笑嘻嘻地猛敲邊鼓。

  商珞瑤被他肆無忌憚的目光瞅得燥熱不安地微紅了臉頰,薛碧如看在眼裡,忍不住斥罵兒子:

  「以升,你怎麼這麼沒大沒小,一點分寸都沒有?還不趕快跟你嫂子打聲招呼,賠個不是?」

  「是,今天你是壽星,我得罪不起。」范以升嘻皮笑臉的摟著薛碧如的肩頭說,然後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人意表地伸手摟住商珞瑤的肩膀,低頭親了她的臉頰一下。

  「對不起,小嫂子,我這個人對美女一向沒有任何免疫力,請你原諒我的放肆和情不自禁。」他意味深長地望著雙頰嫣紅的商珞瑤說,然後,他無視於薛碧如充滿警告的眼神,惡作劇十足地斜睨著范以農那緊繃的表情,笑嘻嘻地說:

  「老哥,你一定沒聽我的忠告,去郊外散步,否則,你臉上的肌肉應該不是這麼僵硬的?」

  一絲怒火閃過范以農陰騭的眼底,「你一定是日子過得太愜意舒服了,以升,我會記得提醒小唐通知企劃部策劃一個以非洲衣索匹亞為背景的廣告讓你去搞外景拍攝,那麼,你就知道珍惜你目前所擁有的幸運,並牢牢看緊你那張不安分、喜歡惹事生非的舌頭!」

  薛碧如見他們兩兄弟一副針鋒相對、僵持不下的模樣,不禁笑著握住商珞瑤的手,連忙打圓場,「他們這兩兄弟就喜歡鬥嘴,我已經很習慣了。走,咱們兩個別理他們,我帶你去起居室,今天是我的生日,大部分的親戚都趕來聚會,我去給你們引見引見。」說著,她帶領著商珞瑤穿過迴廊,走向起居室。

  她那慈藹可親的態度立刻衝散了商珞瑤的窘澀不安,「呃——薛——」她吞吞吐吐不知該如何稱呼她,照理,她是該稱呼她一聲「媽」的,可是范以農卻又叫喚她「薛阿姨」,弄得她莫衷一是,尷尬不已。

  「你不知道如何稱呼我,是不是?」薛碧如洞悉地拍拍她的手,「你真是個善良可愛的女孩子,以農能娶到你,真是令我感到——」她的喉頭驀然緊縮了,一絲若隱若現的淚意湧現在她由衷的笑容裡,「高興——真的,我很安慰,這次他作了一次正確明智的抉擇。」

  「薛——」商珞瑤欲言又止的閉上了嘴。

  「沒關係,你就叫我薛阿姨,反正——我已經適應習慣了。」薛碧如的笑容裡藏有許多無盡的苦澀和辛酸。

  善感的商珞瑤也聽出她那不為人知的弦外之音,但她聰明地放在心底,「薛阿姨,我和以農——的婚姻並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樣……」

  「幸福美滿?恩恩愛愛?」薛碧如替她說出來,然後,她在商珞瑤震驚的目光下露出了一絲走過歲月滄桑充滿智慧的笑容,「孩子,沒有一樁成功的婚姻是沒有危機和風風雨雨的,只不過,有人經過考驗,愈走愈平坦,有人卻失敗了,中途散伙。相信我,珞瑤,酒是愈陳愈香的,重要的是看你有沒有那個心?」

  商珞瑤眼裡寫滿了炫惑和崇拜,「薛阿姨,你是這麼親切又充滿了智慧,那為什麼——以農他卻——卻要和你保持距離呢?」

  一絲感傷和讚賞的光彩閃過薛碧如的眼眸,「這和以農他爸爸給他的教育有很大的關係,」她若有所思地輕歎了一聲,「這以後你會發現的,現在我們別談這種嚴肅而令人氣餒的話題,走,我帶你進去認識我們范家陣容龐大的親戚朋友,他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見見你這位新娘子喔!」

  一進入富麗的起居室,嬌小含蓄的商珞瑤發現她即刻被一股令人暈眩的人潮淹沒了。

  ※  ※  ※  ※

  經過一頓豐盛鮮美的流水席之後,商珞瑤躲在起居室一隅,輕啜著一杯香氣沁鼻的熱茶,靜靜觀察著范以農坐在長沙發裡,和他們那群衣著鮮穎的長輩、親友們侃侃而談。

  她驚訝地注視著這一幕,首次發覺范以農也有他活潑健談的一面。

  他很能和長輩聊天,而且態度不卑不亢、謙抑有禮。卸下武裝防衛的他,是出色炫目的,自然而灑脫的。

  什麼時候她和他之間才能有這樣融洽親密的一天?她酸楚地在心底反問。

  「嗨!秀色可餐的小嫂子?瞧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在想什麼?該不會是我這個英俊得教你後悔莫及的小叔子吧?!」范以升端杯香檳酒,一臉狡詐打趣坐在她身畔。

  「原來你記得我是誰?」

  「當然記得,我向來對美女是過目不忘的。」范以升眨眨眼,半真半假地笑道,「只可惜,我慢了一步,讓我那個向來不近女色的大哥捷足先登,唉!他動作快得令我連香蕉皮都來不及啃!」

  他那裝腔作勢的幽默逗笑了商珞瑤,「你很風趣,跟你大哥不同。」

  「當然不同啦!我們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遺傳因子當然不會優待他啦!再說,一個家裡只要出一個怪人就可以了,不必再複製另一個!」他輕啜了一口香檳酒,又一臉頑皮地對商珞瑤舉起酒杯,「說起這個,我這個雖不修邊幅卻才情洋溢的小叔不得不向你敬酒,向你致上十二萬分的敬意。」他再眨眨眼,漫吞吞地調侃道,「你知道嗎?你是全天下最有勇氣的女人。除了你,實在沒有哪個女人有那個膽量敢嫁給我那個陰陽怪氣、生硬又毫無情趣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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