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展翼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兩套粗棉手套,以及兩把大錘子。
他給她一把大鐵錘,一雙棉布手套,自己熟練地戴上手套,
「幹嘛?」就算要決鬥,也要用刀或槍吧?用錘子……會不會太殘忍?
她正想抗議,衛展翼便令道:「跟我照做就是了。」
見他掄起一把大鐵錘,走到牆邊,揮手一擊,裝潢立即破了個大洞。
她被他嚇了一跳。「這是在做什麼?你不會覺得太暴力嗎?」
他舉起大鐵錘,又是奮力一擊。「把這個房子打爛。」
「為什麼?」
「這棟房子之前是王金強的不動產,在他得手之前,這裡是我家。」
「什麼?」
「王金強宣佈破產之後,這棟別墅又重新成為我的。」
他打手勢,指示她照做。難得聽他提起這個人名,她不敢丟掉任何瞭解他的機會,連忙套好手套,往牆壁一捶。「既然曾經是你的家,為什麼要打掉?」
「為了終結仇恨。」
「你不是早就完成復仇大計了嗎?」據她所知,當年那三個陷害他父親的人,已經身敗名裂,入監服刑了。如果他要報仇,早就成功了,不是嗎?
「這棟房子是最後的眼中釘。」他轉過身。「十四年前,我父親就是在這裡跟警方拉扯,心臟病突發,驟然去世的。」
怪不得這個房子有點陰森森的!晴艷摸摸手臂。「喂,你不要嚇我。」
他又揮起大鐵錘,往牆上重重一擊。「不是嚇妳。動手吧!」
「為什麼找我來砸這棟房子?」晴艷有苦說不出。「你不是有弟弟跟妹妹嗎?如果要終結仇恨,找他們來陪你一起砸,不就得了嗎?」
「妳的意思是,想要放棄聽我口述過去的機會?」
她瞪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意味著……他要把獨家新聞透露給她?她做了什麼,讓他決心對她吐露心路歷程?是在他的嘴裡硬塞握壽司?還是用一指神功,強迫結束視訊會議?
晴艷彷彿看見,親筆撰寫的專訪在跟她揮手,她多年的心願,就在前面誘惑著她,要她一起加入他的暴力破壞。
她眼睛發亮,用力搖頭,舉起大鐵錘,賣力一揮。
「不,我當然不會放棄。」再一擊,牆上的破洞愈來愈多。「快點說吧!我等不及洗耳恭聽。」
第五章
「十四年前……不,更早以前,那些人就在覬覦衛家的家產了。」
「你指的是王金強、林建德、高峰永?」她點出半年前新聞爆發時,媒體不斷提到的三個名字。
「沒錯,他們是我父親的學弟,聰明又狡猾,個個都是窮苦出身,幾年下來,在商場上都有所斬獲,翻了個身,當起老闆級的人物,照理說應該心懷滿足。
我的父親,不可諱言,他沒有經商的才能……或者該說,也許他有經商的才能,但是他的個性耿直,喜惡一窺即知,不適合在詭譎的商場上生存,幸好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守成守得住,就已經不錯。」他諷刺地一笑。
「那三個人當初是他的親信至交,常常到我家來,四家人親如一家人。」
她打了個寒顫。親如家人,還鬧背叛?
「那為什麼……」
「不知足,聰明人的自負。」
「什麼意思?」
「他們認為,跟他們比較之下,我父親明明沒有經商的本事,憑什麼擁有那麼大的資產?而他們幾位厲害人物,一輩子卻只能開間公司,當個小老闆。天知道我是不是另一個阿斗?」
她生氣地嚷了起來:「那些江山,就算不是你父親打的,也是你家的長輩打下來的,覬覦啥呀?」她知道衛家並非尋常百姓家,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是故鄉的望族,後來輾轉來到台灣,繼續深耕,當然又是一片榮景。
「不,他們不這麼以為。」
「你怎麼知道?」
他露出毫無笑意的一笑,繼續往下說:「我父親有個優點,也是致命傷,他雖沒有大刀闊斧的本事,但有識人的眼光。只可惜,上天連給他的眼睛都是殘缺的,他只看見那人的才華,卻看不穿人家藏著狼子野心。
那三個人當時弄了好幾個大型企畫,找我父親投資,公推他當負責人,他挹注大量資金,無條件信任他們,所有的事由他們主導。結果他們錢是拿了,企畫一件也沒做,等我父親發現的時候,衛家挹注的錢早已進入他們的口袋,他們甚至還用狡詐不法的手段,把衛氏掏空。
有天夜裡,我父親心血來潮,開車帶我去企畫中的新建築。到了那裡,荒草漫漫,大雨淋漓,哪來的頂級豪宅?我不知道父親在雨中驚訝些什麼,只見他臉色漲紅,說不出半句話來,他隨即帶我回家,就在那裡……」他指著大理石佈置的宏偉玄關。
「他渾身濕透,衝進來後,警察一擁而上,拿出逮捕狀,要將他逮捕。我母親與弟妹躲在樓梯口哭泣,我父親的三個好友站在那裡,對他微笑,他才恍然大悟,一時氣急攻心,心臟麻痺,當場去世了。」
晴艷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你親眼目睹……他的死亡?」
「嗯。」
老天!這對他一定產生很大的衝擊,她不知道原來的他是什麼模樣,但十四年前跟老爹去找他時,他有著年輕的面孔、年輕的身量,眼神卻深沉如海,彷彿容納了太多情緒,沒有人可以透視。
她看著他,那雙有神的墨眸,就像現在一樣!
「當晚我們被趕出這裡,一星期後,王金強在這裡設宴,款待有功於他們的人,他們終於從小生意人進入暴發戶的行列。」
「什麼?!」晴艷舉起大鐵錘,往牆上重重一揮。
那些人太可惡了!這裡曾是衛家人的幸福天堂,那些人奪走了一切,還在這裡歡笑,舉杯慶祝?!王金強一家人後來甚至住進這裡,每天都踩過玄關,卻毫無愧疚?!
「父親猝死時,他們對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還有更過分的?晴艷磨著牙。
「『別怨!傻瓜沒有坐擁金山的權利--我說的是你父親。』」
晴艷聽得火冒三丈。「你有沒有罵回去?有沒有跟他槓起來?」她心火直冒,手上的鐵錘重重一砸,鐵錘直接掛在牆上,拔不下來。「哎唷!」
她搗著肩脖交接處,一陣刺痛蔓延開來。
他放下鐵錘,走到她身後。「怎麼了?」
「好像是那一槌太用力,肌肉拉傷了。」
他搖搖頭。「妳太沉不住氣了。」他幫她揉揉膀子。
力道恰當的按摩,舒緩了疼痛。「妳先坐到那邊休息。」
她摀著痛處,席地坐下,拚命追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有沒有當場給他們難看?」
他俐落地揮起大鐵錘,整面牆幾乎被他鑿穿。
「千萬別告訴我,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放屁,卻吭都沒吭一聲。」
又一捶,磚塊空隆空隆掉滿地。
「事實上,我是。」他面無表情。
「什麼?!」她爆出長長的尖吼。「像那種王八羔子,當場就要給他好看,你知不知道,他們還得勢的時候,總是惡意嘲笑衛家人是……」
「我知道。」總會有八卦雜誌會去聽他們放屁。
「那你還……」晴艷見他不痛不癢的模樣,簡直氣結。
「君子報仇,多少年都不晚。」
「是嗎?你不覺得挨苦的那些年,心裡很不甘願嗎?」
「如果我到處放話,只會被當作是喪家之犬的哀號。如果那些不甘願一點一滴流洩出來,我就不可能一鼓作氣,將他們扳倒。」他抬頭望了這屋裡一眼。
「如果我沉不住氣,一切都會改觀,妳跟我都不可能在這裡揮鐵錘,而王金強還在那裡作威作福,踐踏我家人的尊嚴。」
「可是……」她本來倚在牆邊,一時蠻力撐起來,痛得她唉唉叫。
他忽然問:「妳的肩膀痛嗎?」
「看也知道痛死了!」她白他一眼。
「如果我就像妳剛才那樣,逞一時之快,最後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她瞇起鳳眸。「你在教訓我?」
「我在教妳收斂鋒芒,多用腦力,少用蠻力。」
「你說我鋒芒畢露?我有嗎?」她愈問愈不服氣,火光在眸中跳躍。
「沒有才怪,妳就像一枚失控的小鋼炮,左衝右撞。妳有滿腹熱情,卻不知道怎麼收放自如。」這下子,他可踩到她的痛處了。「不,這樣說還太客氣,妳就像一個空有一身神力,卻不懂運用訣竅的人。」
她跳起來,朝他衝了過去。
事實上,從小到大,因為她的膽大妄為,做出的好事不算少,但闖出來的禍,更不知凡幾,但她始終堅持自己是對的。
「我們不是在談你家的事嗎?怎麼數落到我這邊來了?難道我也是你的仇人嗎?」她沖得太近,水眸像蓄滿火焰似地往他瞪。
她太激動了,完全沒有想到,她直接逼入他的生物安全距離,一旦踰越這個距離的人,不是被衛展翼格手揮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