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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亦舒

  他歎口氣,「你看得見,我與月玫的關係,已經失救。」

  福在沉默。

  這是真的,旁人也無謂虛偽的問:能否再盡一點力,或是:去找心理醫生談一談。

  「一直以來,我剛愎自用,不肯答允月玫分手條件,今日想來,十分過分。」

  她要求什麼?

  「月玫要求分我財產一半。」

  啊。

  「她要現款,我一時調不出來,於是說了一個略低的數目,她不答應,於是拖到今日,也許還想她回心轉意,現在知道,是沒有可能的事了。」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疊照片。

  周子文指著相片中的人說:「這人,叫桑原,是一個日本人。」

  他全知道了,福在睜大雙眼,他還知道什麼?

  「英俊,高大,年輕,會得體貼女人,他正是月玫喜歡的那種類型。」

  照片裡全是月玫與桑原親熱情況,說也奇怪,因為他倆長相俊美,看上去似一部電影的劇照,並不覺猥瑣。

  周子文說:「福在,你不覺詫異,你一早知道?」

  福在點頭。

  「所以,你同情我?」

  福在忽然說:「大丈夫何患無妻。」

  他點點頭,「我已決定答應月玫條件,我同意離婚,今日是我三十八歲生日,我還有下半生要過,恢復自由身對我有益。」

  終於想穿了,福在代他高興。

  她今夜的任務呢,福在額角冒出汗來。

  周子文又歎口氣,「我如釋重負。」

  他好像覺得疲倦靠到長沙發上。

  他對福在說:「自小我長得醜——」

  福在歉意之極,「不,鬚眉男子,自有氣度。」

  「福在,你確是溫婉,唉,你說,自始至終,月玫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周子文十分唏噓,她轉過頭去,發覺周子文已經昏睡。

  福在看看時間,恰恰九點半。

  照計劃,福在應當開亮周宅全屋所有的燈,示意月玫她已完成任務。

  從此,福在不欠月玫人情,她可以立刻離開周宅。

  月玫打算做些什麼與她無關。

  月玫怎樣尋找時間證人,也與她無關。

  她的責任已經完成。

  但是,福在卻沒有開亮電燈。

  相反,她把所有的燈都關掉。

  接著,把那疊照片收回抽屜裡。

  屋裡漆黑,屋外陰雨。

  周子文在書房長沙發上憩睡,福在回到偏廳靜坐。

  月玫看中她的懦弱,月玫看錯她了。

  十時正,有人敲門。

  福在坦然無懼地去開門。

  門外站著司機,他說:「王小姐,太太說約了你打牌。」

  呵,這時月玫替她安排的時間證人。

  她這時如果離開現場,以後什麼事都與她無關。

  但福在卻這樣回答:「請告訴太太,我有點不舒服,會提早休息,不出去了。」

  「啊,可需要請醫生?」

  「不必。」

  盡忠的司機忽然問一句:「周先生可是在家?」

  福在說:「周先生在書房裡睡著了,你來看。」

  司機十分關心這個東家,他走到書房門口張望,正好聽到衣著整齊的周子文扯起鼻鼾。

  他掩上門,「王小姐,那我同太太說你不打牌了。」

  司機離去之後,福在坐在偏廳守候到天亮。

  月玫回來了。

  她怒不可遏,一進門,看到福在,便揮手給她一個耳光。

  福在直摔出去,耳朵嗡嗡響,面孔麻辣。

  「周子文在什麼地方?」

  福在不出聲,她掩著面孔,嘴角淌血。

  月玫在書房看到丈夫,他仍然熟睡。

  她把他拖到地上,用力踢他。

  福在奔過去奮力按住月玫。

  「他已答應給你一半財產與你分手。」

  月玫猙獰到極點,「一半,誰要一半?我要全部。」

  她舉起椅子向地上的周子文打去,被福在扯住,兩人正掙扎,傭人回來了。

  「太太,王小姐。」

  她們趕來調停。

  月玫恨恨對福在說:「我必不放過你。」

  福在卻鬆口氣。

  她拎起準備妥當的簡單行李,離開周宅。

  雨沒有停,反而下得更急了,  落在福在頭上,叫她醒覺。這時,月玫卻追了上來。

  「福頭,別走。」

  福在搖頭,「你去報警吧。」

  「福在,我們再作商量。」

  「與周子文和平分手是最佳辦法。」

  「你要到哪裡去?」

  「這麼大一個人,相信不會倒斃街頭。」

  正拉扯,雨中有第三人出現。

  「你們吵什麼?」

  是周子文,他終於醒了。

  他驚異之極,月玫怎麼會與福在爭吵?她倆情同姐妹,況且,月玫只信福在一人。

  月玫一見丈夫醒來,轉機真快,她即使嘟起嘴說:「我罵她灌醉你。」

  一手搶過福在的行李,咚咚咚跑上樓去。

  周子文信以為真,十分尷尬,「我怎麼醉若爛泥,真不好意思。」

  福在僵在門口,進退兩難。

  她深深吸口氣,正在這時,月玫高舉她的手提電話奔下來,「福頭,福頭,保險金發出來了。」

  福在一個箭步上前,搶過電話,「喂,是,我是王福在,我馬上來。」

  月玫握住她的手。

  周子文見她倆一下子又和好如初,誤會冰釋,不禁搖頭,親姐妹也不會像她們這樣親密。

  他同月玫說:「我有話同你講。」

  福在連忙請司機送她到保險公司。

  她一進門便看見劉少波,她沒有同他打招呼。

  福在向秘書說明來意。秘書一早已準備妥當,攤開文件,著她簽署。

  支票終於交到她手中。

  福在發覺雙手微微顫抖。

  她把支票收好,打算立刻到銀行存入,並且即時著手找小公寓搬離周家。

  走到門口,劉少波說:「王小姐,我送你。」

  福在冷淡地說:「不用客氣。」

  「王小姐住在朋友家中?他們好像姓周。」

  電梯門打開,他陪福在下樓。

  福在對這個調查員毫無好感,維持緘默。

  「周太太在我們處也有戶口。」

  福在低下頭看鞋尖。

  好不容易電梯門打開,福在頭也不回地急急拋出去。

  她立刻聯絡房屋經紀,說出她心目中房租上限,經紀帶著她在中級高層住宅區看了整個上午,走得腿酸,仍然不能決定。

  經紀陪她在茶餐廳坐下,微微笑,「王小姐,因價就貨,你說是不是。」

  福在低下頭,喝一口苦澀的檀島咖啡。

  小公寓沒有露台,只得一邊有窗,對牢別人客廳,招呼幾乎不用電話,嘈吵,狹窄,空氣混濁。

  啊怪不得李月玫努力謀財,她有她的智慧。

  經紀放下名片,「王小姐決定才找我,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福在忽然說:「就是剛才那一層好了。」

  經紀意外,「好,我去準備租約,請王小姐明早來找我。」

  福在點點頭,付了若干定洋。

  她回周宅。

  那是截然不同的一個世界,由金錢劃分界限。

  園子裡的玫瑰花一直自初春開到初秋,一球球散播芬芳,抬頭即是藍天白雲,遠處有灩灩海景,傭人聞聲即時迎上來侍侯……住慣了還想搬到什麼地方去,王福在只逗留了小小一段日子已不捨得離開。

  她必須離開,這不是她的世界。

  第十一章

  想到這裡,心境稍覺寬敞。

  月枚在房裡摔東西。

  「可恨、可憎、可厭。」

  這人當然不是桑原。

  「福在,站住。」

  福在轉頭看著她。

  「既然他已昏醉,你為什麼不開燈通知,我拖他出去,推下懸崖,一了百了。」

  福在一邊臉仍然麻辣辣痛,不想搭腔。

  「他剛才與我攤牌:分我一半,什麼叫一半?我怎知他有一千還是一萬?這間屋子,他竟推說是祖屋不願交出,豈有此理。」

  福在仍然沉默。

  月枚忽然尖叫:「福在,你要幫我。」

  她抓住福在的肩膀急搖。

  福在掙脫:「為什麼一定要這間大屋?」

  「因為桑原說非大屋不結婚。」

  「你瘋了。」福在推開她。

  月枚忽然用手掩臉,「是的,你說的對,我已瘋狂。」

  「月枚,戒掉色慾,戒掉毒品,好好做人。」

  她抬起頭來,大眼佈滿紅絲,「不要管我。」

  「月枚,周子文已知道你同桑原的事。」

  月枚並不意外,反問:「我有瞞他嗎?」

  福在歎口氣,看著月枚駕車離去。

  真是一對

  不到一會,月枚又回來了,這次,公然帶著桑原。

  福在震驚。

  這仍然是她的家,她是女主人,只有周子文可以應付她。

  周子文要是再不動手,也太沒有血性了。

  桑原穿這淡灰色西服,驟眼看,高大英俊,可是他雙眼佈滿紅筋,臉色鐵青,只覺陰森。

  他朝福在笑說:「月枚的朋友,你好嗎?」

  福在把月枚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帶他走。」

  「你擔心什麼?」

  「請給周先生留點顏面。」

  月枚詫異,「你對他有感情?」

  她像聽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般哇哈哇哈地笑起來,她拉著福在到偏廳,桑原跟著進來。

  月枚在福在耳邊說:「周子文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他對我有所顧忌。」

  福在看著月枚,「你連根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月枚更加笑不可抑。

  傭人斟茶進來,她吩咐要冰淇淋,「各式都舀一球,放玻璃碗裡。」

  片刻冰淇淋來了,都是可愛的粉色,淡紅淺綠嫩黃奶白,還有一球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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