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歲的兒子宗浩哇啦哇啦地在客廳高聲痛哭,正在廚房洗碗的田素麗,慌忙放下碗碟走出客廳看個究竟,發現宗浩的額頭正在流血,七歲的大兒子明恩手上拿著一架玩具鐵皮車站在宗浩面前。
「哥哥打我!」宗浩哭著說。
「你為什麼打弟弟?」田素麗氣得一手搶去明恩手上的那輛鐵皮車,並順勢給他一巴掌。這回輪到明恩高聲痛哭。
正在翹起二郎腿看報紙的丈夫王居禮終於不耐煩地問:「搞什麼鬼?」
「兩兄弟打架,哥哥打傷了弟弟的額頭。」田素麗一邊用棉花替宗浩消毒一邊說。
宗浩乘機再呼天搶地的大哭,博取同情。
「煩死人了,我去睡覺。」王居禮擲下報紙逕自走進睡房。
「你兩個給我乖乖地坐在沙發上!再打架的話,每人要捱五十下籐條!」田素麗怒氣沖沖的將兩個兒子扔在沙發上。
田素麗走進廚房,廚房的地上全是水,原來剛才她慌忙放下碗碟,忘了關睡喉。田素麗氣得說不出話來,蹲在地上用地布抹地。
今天晚上還要洗衣服,替兩個兒子洗澡,大兒明天要測驗,一會兒還要替他溫習。結婚八年以來,丈夫從來沒有幫忙做家務,他只是負責每個月拿一份微薄的家用回來,然後就把太太當作菲傭一樣差使。兩個兒子的事他也從來不管,彷彿孩子他沒份兒似的。
「累死人了!」田素麗忍不住在心裡尖叫。她真不明白當初為什麼會嫁給王居禮,他不過是個普通小職員,幾年前才儲夠錢分期付款買下這個不足四百尺的單位。結婚前,他說什麼要一世照顧她,讓她享福,都是假的。結婚後,是她一世照顧他,讓他享福。她的下輩子就困在這個家裡,為姓王這三父子為奴為婢,她快要瘋了。
好不容易送了兩個小孩子上床睡覺,已經是十一時多了,田素麗終於可以上床,丈夫的鼾聲象打雷一樣,吵得她無法閉上眼睛,她真想立即就用一個枕頭把他局死。這個王居禮結婚時才一百二十二磅,結婚八年後,竟然增加到一百七十八磅,而田素麗自己呢,就由原來的一百二十磅跌到現在的九十八磅,由此可知是誰在享福。
結婚八年,她實在已經找不到王居禮有什麼優點,他唯一的優點是專一。眼看自己的爸爸、姐夫和妹夫都有外遇,弄得家無寧日,田素麗慶幸自己在這方面是幸福的,王居禮從來沒有不忠的記錄。
第二章
清早六時,丈夫還在床上,田素麗已經起床,喚醒兩個小兒子,替他們洗臉、穿上校服,然後走進廚房弄早餐。七時三十分,王居禮才施施然走出來吃早餐。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田素麗問丈夫。
「什麼日子?」王居禮只顧著看報紙。
田素麗氣炸了肺,今天是她和王居禮結婚八週年紀念,他竟然忘記了,不過,這又有什麼稀奇呢?他去年也忘了。
送了子女上課後,田素麗到菜市場去買菜。
「王太太,剛送完小孩子上學呀?」市場裡那個熟食檔的老闆娘跟她打招呼。
田素麗沒精打采地坐下來,叫了一碟豬腸粉吃,每天早上,她都在這裡吃一碟豬腸粉和喝一杯咖啡,跟老闆娘聊聊天。這位四十來歲,經常容光煥發的老闆娘非常健談。
「帶孩子真是辛苦啊!」老闆娘說。
田素麗頹喪地點頭。
「如果丈夫不體貼就更激氣了。」
田素麗點頭得更厲害。
「做家庭主婦根本就是一件苦差。」老闆娘坐下來說。
「你呢?老闆娘?你的孩子都大了嗎?」田素麗問老闆娘。
「我沒有小孩子。」老闆娘笑著說。
「真是幸福!」田素麗羨慕得不得了。
「先生不用你照顧嗎?」
「我先生過身了。」老闆娘臉上一點傷感也沒有。
「對不起。」田素麗不好意思。
「不。我覺得現在這個階段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我結婚十八年,丈夫死後,我才真正得到自由,自己喜歡做什麼都可以,不需要天天侍候別人。我現在是為自己而活。」
「為自己而活——」田素麗心裡嘀咕,她已經很久沒有為自己而活了。
「今天買了些什麼菜?」老闆娘問田素麗。
田素麗看看菜籃裡的一條魚、兩塊肉和一斤菜:「沒什麼,都是些很普通的東西。」
「營養很好啊!吃不壞人的。」
「我先生已經很胖了,差不多一百八十磅。」田素麗說。
買了菜回家之後,田素麗換過一套衣服,到百貨公司逛逛。她想買一份結婚週年禮物給丈夫,雖然他忘記了,但收到禮物之後,他就會抱歉,讓他內疚一下也是好的。王居禮已經很久沒有送禮物給她了,什麼生日禮物、聖誕禮物,統統沒有,只是以錢代替,田素麗曾經埋怨他,王居禮說老夫老妻用不著經常送禮物。
田素麗選中了一條領帶,然後又走去女裝部逛逛,這裡有幾件名貴皮草放在櫃裡。她一直想要一件皮草,可是她買不起,最便宜的一件,也要數萬元,她每次只能站在櫃前看一看。如果不是嫁了給王居禮就好了,嫁一個比較富有的男人,最少可以負擔一件皮草 .就在這個時候,田素麗發現王居禮也在女裝部,他一個人站在皮草櫃前面。難道他想送一件皮草給她,令她驚喜一下?田素麗立即躲到遠遠,不讓王居禮發現。想不到丈夫這一次覺悟前非。
王居禮在皮草櫃前面站了一會兒,一個女人從更衣室走出來,身上穿著一套剛才掛在衣架上的衣服。那個女人問王居禮自己穿得 好不好看。
她是什麼人,竟然和自己丈夫那麼親密?田素麗萬萬想不到王居禮竟然瞞著她跟第二個女人來往,她沒想到他夠膽不忠。那個女人看來只有二十多歲,身材高大,樣子很普通,王居禮竟然迷上一個這樣的女人。
那個女人似乎很滿意身上的衣服,她叫售貨員拿櫃裡的一件皮草給她看看。是皮草!她把皮草穿在身上,在鏡子前面左顧右盼, 不捨得脫下來了。
售貨員把那件皮草和她身上的衣服包起來,女人抱著王居禮的腰,搔他的腰,雙手繞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細語,王居禮的手在那個女人的屁股上游來游去,田素麗看得雙拳緊握,真想衝上去摑他兩巴掌。
售貨員包好了那件皮草和新衣,王居禮從錢包裡拿出信用卡付帳。他竟然買皮草送給那個女人!數萬元一件皮草,他不捨得買給太太,竟然送給那個女人!王居禮付了帳,拿著那件皮草,跟那個女人手牽手離開。
田素麗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好像靈魂出了竅。王居禮竟然在結婚週年紀念買皮草送給外遇,他跟那個女人一定開始了很久。王居禮連唯一的優點都沒有了。
田素麗回到家裡,精神恍惚,把剛才買的魚、菜和肉統統掉進鍋裡,煮成一鍋東西。
王居禮下班回來了,按照慣例,他先是進入睡房睡一覺,吃飯時,再由田素麗喚醒他,他是這間屋裡的皇帝。
兩個兒子如常地在屋裡追逐打架,田素麗坐在廚房裡,看著那一鍋東西在發呆。
王居禮醒來,已是晚上八時多,肚子很餓,太太為什麼還不喚醒他吃飯呢?他走出睡房,攤在沙發上看電視,向廚房大叫:「飯弄好了沒有?快餓死人了!」
田素麗把那個鍋端上飯桌。
「這是什麼東西?」王居禮問太太。
「什麼都有。」田素麗說。
王居禮吃了一口鍋裡的東西:「什麼味道也沒有,你把東西放進沸水裡就算做一道菜?你搞什麼鬼?」
田素麗沒理他,自顧自地吃飯。
「媽媽,很難吃。」大兒明恩說。
「難吃就別吃。」田素麗說。
「你這個人真是不思進取。」王居禮一邊吃一邊罵。
「我不思進取?」田素麗不敢相信王居禮竟然倒過來罵她。
「不是嗎?做家庭主婦就有義務弄一手出色的小菜,你煮的東西越來越難吃,我在外面捱得那麼辛苦,回到家裡,還要我吃這種東西!」王居禮憤然擲下筷子。
他居然還敢向太太發脾氣!田素麗真想把那一鍋熱騰騰的湯往他頭上潑。
田素麗把碗碟堆在洗手盆裡,今天晚上,她沒心情去洗。她也沒替兩個小兒子洗澡就把他們趕上床。回到睡房,王居禮又在打鼻鼾,看到床頭几上有一把鋒利的開信刀,她拿起開信刀,對準王居禮的心臟,只要一刀刺進他的心臟,她的痛苦便得以結束。丈夫轉過身來,張開眼睛,看到田素麗手持一把開信刀。
「你幹什麼?」他問她。
「沒什麼,我把開信刀放在抽屜裡。」說完她把開信刀放在床頭幾的抽屜裡。
殺人要坐牢,為王居禮坐牢,實在不值得。田素麗心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