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眼下內亂已定,宋朝之割地、銀幣、綢緞及百萬貫錢之進貢也已再度恢復,想來幾年內,是不會再有長期征戰之事了。那他如今為頭兒婚事推波助瀾一番,總不以為過吧。
「丫頭,你膽子夠大嗎?」殊爾哈齊突然問道。
「義父為何有此一問?」
「頭兒那裡的婢女總待不長,他身邊幾個小廝又老是粗手笨腳的,老惹頭兒生氣,偏偏他這回傷得不輕,需要人好好照顧著。」
殊爾哈齊這話可不假,完顏術脾氣差,嗓門又大,沒幾兩膽量的人,光是頭兒一聲獅子吼就被嚇到九霄雲外了。
「義父是要我過去幫忙嗎?」君緋雪柔聲問道,柔荑卻不免緊張地緊握成拳。
王爺脾氣極惡的傳言,她這幾年確實是聽得下少。
「你願意嗎?」殊爾哈齊問道。
「當然願意。我能夠待在王府裡養尊處優,都是沾了王爺的光,要我幫任何忙都是應當的。」君緋雪說道,確實也想償還這些年來的人情。
「好好服侍王爺吧。或者王爺能幫你找著你的家人,也說不定……」殊爾哈齊意有所指地說道。
「王爺會答應嗎?」君緋雪的水眸裡閃著期待。
「傻丫頭,我又不是王爺。不過,義父以為只要你夠認真,別被他的壞脾氣吼倒,又能得他的緣,在服侍他一段時問後,你想要什麼豈又有得不到之理呢?」英雄難過美人關,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嘛!殊爾哈齊雙手插腰,仰天大笑了起來。
君緋雪看著義父笑得那麼開心,也就跟著笑了。
雖然她私心以為義父未免將一切想得太容易了些,王爺對待府內人及軍裡弟兄雖是情深意重,但那脾氣亦是眾所皆知之惡劣。想得到王爺的緣,恐怕是比登天還難之事吧!
不過,只要能有一絲機會尋找到娘及姊姊,再難的路,她都會咬著牙根忍下來。
君緋雪在心裡如是告訴自己,緩步跟著義父定向王爺完顏術的屋裡。
第二章
此時在完顏術堂屋裡,除了他粗重呼吸聲及大夫脖子汗珠滑下的聲音之外,一片靜默。
完顏術坐在長楊上,曲身伸著右臂置於矮几上,讓郎中為他挑淨傷口裡的木屑。
「剔淨了嗎?」完顏術沈聲問道,額上青筋隱隱跳動著。
「再等一會兒……」大夫的手掌抖了幾下。
「滾出去!」完顏術怒目一瞪,大吼一聲,聲震屋簷。
王大夫被嚇得後退了好幾步,就連一旁捧著水盆的小廝都嚇得差點翻倒了盆。
「頭兒,木屑若不剔淨,傷口容易發炎。」一名黑衣護衛上前勸誡道。
「再讓他那只發抖的手剔上半個時辰,我一樣會氣到連命都沒了!」完顏術劍眉下那雙霸眼一沈,光是氣勢就足以嚇得人魂飛魄散。「你還不滾!是等我拿把劍在你身上刻個『庸醫』當記號嗎?」
大夫顧不得藥奩還擱在地上,嚇得轉身就逃。
「原來那個王大夫沒事到中原去搞什麼鬼?這下可好,我受了傷,還得忍受一個沒膽的窩囊廢!」完顏術咆哮出聲,劍眉下的野獷臉孔張牙舞爪地好不嚇人。
「頭兒,八百里外都聽見您吼聲了。」殊爾哈齊笑嘻嘻地進了門。
君緋雪低著頭,緊跟在義父身後。
屋裡的冷意,讓她輕顫了下身子。外頭的雪分明下大了,怎麼這屋內竟沒生半點炕火取暖嗎?王爺不是受傷了嗎?受傷之人必然體虛啊!
「頭兒,我給您帶了個貼心人兒過來。」殊爾哈齊笑著說道。
「你此時帶個娘兒們進來做什麼?老子現在沒心情把她壓平在榻上!」完顏術一陣雷震嘶吼,嚇得君緋雪的頭愈垂愈低。
「頭兒,這丫頭叫君緋雪,當年在大宋救了您一命,已經在府裡待三年了。」
「你不是已收她為義女,好好地照顧著了嗎?我不也撥了座院落,讓她在王府裡和你比鄰而居了嗎?你現在突然帶她來,是想做什麼?我現在受了傷,可沒心思理她!」完顏術瞪著殊爾哈齊身後那個頭低到看不清楚臉蛋的怯懦姑娘,又是一陣火怒低吼。
「我是見她手巧,所以便想讓她過來你這裡幫忙。」殊爾哈齊快手將君緋雪推到了完顏術面前。
「抬頭!」完顏術沈聲命令道。
君緋雪依言,緩緩地拾起了頭。
完顏術怒瞳瞠瞪著她,兩道濃眉小山般地擰起。他的後背驀地冒出冷汗,活像被敵人拿了匕首抵住心口似地心驚膽跳。
眼前女人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額間那顆硃砂痣襯得她膚白似雪,翦水晶瞳似星,一身我見猶憐的氣質,任誰看了都要瞠目咋舌。
怎麼有女人能長成這副德行?!仙女下凡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殊爾哈齊!誰讓你在王府內擺了這麼一個禍水,是嫌我的麻煩還不夠多嗎?」完顏術叫囂出聲,怒眸死瞪著君緋雪。
君緋雪屏住呼吸,強忍住不後退,卻忍不住渾身抖顫。
王爺要趕她出去嗎?她屏著氣,卻不敢栘開視線,只得怯怯地迎視著他一臉的怒氣。
「頭兒,先讓緋雪丫頭給您治治傷,挑淨傷口。等您傷好了,咱們再來討論她該何去何從,如何?」殊爾哈齊習慣了頭兒的大嗓門,還是一派談笑風生。
「你手腳最好快點,否則就給我滾出去!」完顏術瞇起厲眼,對她低暍了一聲。
一名黑衣護衛上前,很快地對君緋雪說了下情形。
君緋雪將王爺上下打量了一會兒——他的眼色太亮,唇色太紅,應該是在發燒吧。幾年前,她跟著古婆婆治過一些病患,知道此等發燒症狀泰半是源於傷口發炎。
「義父,請你先倒杯水給王爺,待王爺暍完水後,再扶他躺平在榻上。」君緋雪柔聲說道,聲清如泉。說完,她轉身拿起幾塊乾淨布巾,擱在手邊備用。
完顏術喝完水,便被殊爾哈齊扶著躺下,矍鑠黑眸卻還是緊盯著君緋雪。
「您再盯著君緋雪,她臉上就要被您盯出一個洞了。」殊爾哈齊大笑著說道。
一道飛紅躍上君緋雪臉龐,頰生桃花,更添美人風采。
完顏術心念一動,看得更加肆無忌憚了。他以為自己不貪美色,沒想到只是不曾遇見能讓他停眸的女人罷了。
「我要幫您取出木屑了。」君緋雪半跪到榻邊,卻是先拿起一塊乾淨的布,拭去完顏術額上的汗。
她冰冷的手為他火熱肌膚帶來春風般舒爽,完顏術倚著枕,緩緩地合上那兩道總帶著殺氣的眼神。
君緋雪強忍住看到血肉模糊的不適,拿起方才郎中留下的小針夾,用她平時縫紉時的好眼力,一下一下地挑起那些飛散木屑。
她的手巧,不一會兒便處理好了傷口。
王爺連吭一聲痛都不曾啊,難道真的不會疼嗎?君緋雪忍不住偷看他一眼,見他緊抿著唇,呼息平穩,也實在是瞧不出什麼所以然。
王爺手臂上密麻麻地都是傷疤,也許早巳習慣了這般碗大傷口吧。
君緋雪接過護衛遞來的藥草,輕輕替王爺敷上,感覺他的手臂突然緊繃了下。她不假思索地低下頭在他的傷處輕吹著氣,希望他能少受些痛苦。
完顏術沒張眼,濃眉卻漸漸地鬆開。
「行了,大伙都出去,讓頭兒好好休息。」殊爾哈齊壓低聲音說道。
「義父,可以找人幫我拿一盆溫水過來嗎?我想替王爺擦一下臉。」君緋雪柔聲問道。
「可他睡著了,萬一吵醒了他——」那可又是一陣大吼哪!
「他的臉又是血又是泥上,擦淨一些,會睡得舒服些的。」君緋雪輕聲說道。「也麻煩各位大哥生起這屋內暖炕,在榻邊也擺個火盆。王爺有些發熱,萬一天冷受了寒,那就不妥了。」
「我就知道你心細,讓你照顧頭兒鐵定沒問題!」殊爾哈齊一樂,嗓門不禁又大了起來。
「噓。」君緋雪做了個噤聲手勢。
她擰了條毛巾,盡可能地用最不驚動完顏術的方式,拭去他臉頰、額間的髒污。
珠玉般光采的瞳眸,專注地望著完顏術,眼底眉梢之柔美,看傻一幫人的眼。
「怎麼受傷的不是咱呢?」一名護衛如是說道。
「通通滾出去啦!」殊爾哈齊連拉帶扯地趕走一批人。
「留她下來。」完顏術緊閉著眼,嘴裡蹦了這麼句話出來。
君緋雪微詫地看向他黧黑臉孔,卻忍不住再度伸手將他耳際幾繒汗濕的髮辮拂到耳後,盼得他能好睡些。
「我既然帶了緋雪過來,自然就是希望她留下來啊。」殊爾哈齊笑咧了嘴,臨走前還不忘看了緋雪丫頭和頭兒一眼。
最好她這一照顧之下,便能留在頭兒身邊一生一世哪。正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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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君緋雪便被留在完顏術房裡,成了他的隨身丫鬟,時光一晃眼,又是一年多的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