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記得把生日賀卡寄出去;當老師的李小姐好像懷孕了,但願她懷了雙胞胎,不,三胞胎更好。女人生小孩為什麼不能像母豬生豬仔一樣,一生十來胎呢?要不,說不定明年這個時候,就有十幾張兒童保單到手……反正,李小姐的先生是醫生,付得起保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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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任兄,多虧有你在,不然今天挨刮的就變成我了。」抽著煙的男人吐出一口白煙,邊歎著氣說道。短袖的白襯衫燙得筆挺,西裝褲的中線也是一清二楚,只有頸間的領帶鬆鬆的繫著,白領上班族的氣質顯而易見。
站在他身邊的任冠宇,則是隨性的穿著一件馬球衫,雙手擱在天台的牆頭上,瞇著眼眺望著不遠處的峰巒迭嶂,唇邊是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雖然才剛被主管刮過鬍子,他卻一點不似那位難兄難弟的愁臉苦眉。
「總要有人當最後一名嘛。」他不甚在意的答道。「我想我的業績也還過得去,夠吃飯就好啦。」
「真佩服你這麼想得開。這個月至少有三四個我本來以為十拿九穩的客戶就這樣莫名其妙跑掉了,前幾個月的業績也都不好。唉,現在簡直連幾張信用卡的最低繳款額都付不出來了,真是霉到家了,豈止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任冠宇瞄了一眼他擱在腳邊的名牌公事包,不怎麼同情的說道:「阿漢,你這個公事包新買的吧?把他拿去網站拍賣好了,多多少少可以換一點現金。」
「你這什麼餿主意!」施文漢沒好氣的回答,「這可是我的生財工具,少了它,下個月倒數第一肯定就是我了。你真不夠義氣,是不是打算找個人來當墊背的?」
「你總不會指望我借你錢去還卡債吧!我是花多少賺多少,沒有負債,也沒有儲蓄,更沒有車子房子可以抵押,標準的兩袖清風。」任冠宇輕鬆的笑道。
「我真是搞不懂你。像你長成這樣,從十六歲到六十歲的女性客戶,只要你多幾句甜言蜜語,沒有一個逃得過你的魅力;你的口才也不是不好,怎麼業績會這麼爛?你曉得有多少個女同事跟我打聽過你嗎?尤其是那些新進員工。結果呢,每個月的批鬥大會,你回回當眾挨刮,現在人家都說你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我不信你沒聽過,怎麼還沒事人一樣!」
「你不曉得嗎?賺錢很浪費時間。反正我花的錢也不多,那麼辛苦做什麼?」任冠宇開玩笑的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閒閒的賺錢,順便給大家當墊底,不是皆大歡喜?」
「你還嫌賺錢浪費時間?你到底算不算是現代人?難怪你交不到女朋友。像你這麼消極又懶散,哪個女人敢嫁你?我看你是當定了一輩子的王老五。」
「當王老五也沒什麼不好。」任冠宇仍是一派悠閒,心底忽然掠過一抹清麗的影子,然後他搖搖頭。他與她,道不同不相為謀。
施文漢奇怪的看他一眼。「你這種個性怎麼會來當業務員?你根本一點都不適合和人家廝殺,小白兔只有被猛獸拆解入腹的份。」
「太誇張了吧?這個工作很不錯啊,不用朝九晚五的待在辦公室,每天只要做到我覺得足夠的業績,剩下的時間就全是我自己的,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有什麼不好?」
「那你空閒的時間都做些什麼?玩樂樣樣都要錢。」
「沒這回事,看你怎麼玩罷了。比如說去爬山吧,根本就不用買門票,除非那座山已經有人佔地為王。或者留在家裡看看電視,一個月也不過花個幾百塊,要看什麼都有,連上電影院的錢都省下來了。自己上巿場去買菜來下廚,也比上館子便宜。有得玩又有得吃,生活中有那麼多有趣的事,唉,就可惜我每天還是得浪費半天的時間在工作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早就是成年人了,總不能還靠父母養吧。
爸媽對他的不務正業已經夠不滿的了。他從小就不是個讓大人滿意的孩子;父母都是循規蹈矩的公務員,大哥在他們眼中也很爭氣,才三十出頭,就已經是一家外商銀行的中級主管,前途無量。大姊嫁了個青年才俊,在家相夫教子。總之,任家就他這個小兒子不成材,從小愛逃學不說,長大了還是一樣不長進。橫看豎看,左看右看,都不像會有出頭的一天。這些話是爸媽每隔一段日子都要在他耳邊叨念一遍的,他倒不覺得自己有那麼糟。他是從小到大沒拿過全勤獎,可是曠課的節數也都很妥當的控制在剛剛好不會被留級的範圍內啊。能到公園裡去爬樹,或是到小溪裡頭去游泳,誰肯待在教室裡頭聽老師那不怎麼悅耳的催眠曲?數學他總算學得還不錯,簡單的加減乘除都難不倒他,好歹超巿的收銀員坑不了他。他的英文也很好,可以很輕鬆的把奧斯丁的原文小說從頭看到尾。這是生活的樂趣,不是工作的必須。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他身邊的人老以為他不知道呢?
「天啊,你這個人還真不是普通的無趣!」施文漢一副他無可救藥的神情,「你要是讓人家知道你拿看電視當休閒,會被笑掉大牙的,既沒水準又沒氣質。告訴你,到時候你的名頭就要從繡花枕頭變成草包了。隨便哪個統計數字都會跟你說,教育水準愈高的人,看電視的時間愈少。你看看現在在播的那些連續劇,每一集都要灑好幾噸狗血,有什麼好看的?」
「如果你沒看,怎麼會知道它灑了多少狗血?」任冠宇心平氣和的道,「遙控器在你手上,你偏偏要停在那些讓你痛罵的頻道,要怪誰?」
施文漢一時倒難以反駁,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自己對那些被他批評的節目在收視率上也有那麼一點貢獻。「算了,不跟你抬槓了,我還要去拜訪客戶,祝我馬到成功吧。你呢,早上都浪費在會議上頭了,下午總該加把勁吧。有沒有什麼對像?」
「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我想先去公園睡個午覺,然後去河濱公園放風箏。有興趣嗎?要不要一起去?」
施文漢翻了個白眼。「下個月的業績,你要是不蟬聯倒數第一,還真是沒有天理。星期一的下午,跑去樹下睡大覺,還要去放風箏!總有一天,你會變成地下道裡的遊民。」
「那是不可能的。」任冠宇笑道,「我不大喜歡身上長虱子,而且我是天天洗頭髮的,遊民這項職業不適合我。」
「嘿,由得了你嗎?到時看在同事一場的份上,我會贊助你幾罐洗髮精的,夠意思吧!」
任冠宇暗暗好笑。這個寶貝同事,自己每個月被卡債追著跑,洗髮精不如他自己存起來備用吧。「那就多謝啦。我要不要先告訴你我慣用的品牌?」
「你還要指定品牌?有大賣場的倒店貨可以用,你就要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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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正好眠。
不過孔夫子不是這麼說的。任何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都不敢冒千古的罵名,當頭白日的在公眾場合睡午覺。
孟琉璃剛剛吃完午餐,難得今天能在正常時間吃飯,她的腸胃受寵若驚,十分安分的正忙著消化剛下肚的食物,沒有作怪,讓她舒服得昏昏欲睡。可是,她當然是個有文化素養的現代女青年,最是善於利用時間。信步走進美術館的畫廊;報上的文藝消息說這兩個禮拜有一個名畫家的油畫展。她對油畫一竅不通,只曉得油畫很貴,所以啦,當然是很美麗的畫嘍。
擺在每一幅畫前面的蘭花盆栽的確很美。畫呢,嗯,她真的沒辦法勉強自己同意,一個女子的身材長成這樣,能稱得上是美麗,除非模特兒是畫家的愛人,情人眼裡出西施。
匆匆走出門口,她低著頭,有點不好意思。她看完二十幅畫的時間,人家好像連一幅都還沒看完。事實上,她看蘭花還看得仔細些,順便還把蘭園的名字記了下來。蘭花養得這樣好,等過年的時候可以去買兩盆回家擺……
接下來,她發現自己忽然有了一大段空檔。搗著嘴打了個呵欠,周公在不遠的地方向她招手,她愈走愈近。涼風徐徐吹著,太陽被一朵雲遮著,在如茵綠草上投下一片陰影,那一棵樹最隱密……目標十公尺外的一裸鳳凰木,滿頭火焰般的紅花,樹冠底下一片清涼的綠意。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這一回連抬手搗嘴都來不及。她半走半跑的奔了過去,粗大的樹幹,靠著一定很舒服……
可是……她止住腳步,惱怒的瞪了躺在樹下的人好幾眼。殺了他吧,大白天睡覺!她在心中暗罵一聲,一時倒忘了,她自己也正打算偷懶睡個午覺。那個男人悠哉的閉著眼,雙手枕在腦後,右膝微躬,唇邊噙著淡淡的笑,彷彿正作著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