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內褲……」
看著她粉紅櫻唇微啟,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定定地瞪著他,因為過近的距離,她的鼻息縈繞在他鼻間,不知為何,他的心跳竟為了帶著一絲暖意的輕淺氣息漏了幾拍,下意識的動作便是退了一步,隔開彼此過近的距離。
陳曼穎起先還抱持著疑惑,直到反應過來,下一秒便捧臉尖叫:「啊——救命啊!救命啊——」
「請不要製造噪音好嗎?」他被吼得耳朵發痛—劍眉緊皺。「還有,你還沒刷牙,不要跟我講話。」
陳曼穎一手搗著嘴巴、一手指著他,顫抖地問:「你、你、你不是說、說、說什麼都、都沒發生嗎?那、那、那為什麼你知道我、我、我穿……草莓內褲……」最後幾個字含糊帶過。
「你以為我愛看嗎?」他冷嗤一聲。「先管好自己的睡相吧。一個女生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被心懷不軌的人上下其手,萬一發生不可挽救的事也怪不了誰。而且,你的酒品差透了。」
這麼說……是他救了自己?讓她免於遭到不明人士的毒手嘍?是這樣嗎?
可是、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也沒必要一副施恩的嘴臉吧?還斜眼瞥她,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吼,真的好討厭!最討厭的是,他、他、他居然看到她的草莓內褲啦!
陳曼穎一時氣憤,嘴硬地說:「我又沒有求你救我。」
「那就算我多管閒事。」把壞了的心愛模型裝進透明夾鏈袋裡,他一臉凝重,思考著該如何修復。
「你、你這個人——」陳曼穎氣得脹紅小臉。「你說話一定要這麼難聽嗎?」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家人、朋友呵寵的小公主,她並非只聽好話,但也沒必要對她冷言冷語吧?
「不好意思,我的狗嘴裡就是吐不出象牙。」
「我——我真是後悔讓你救我!」
「不想麻煩別人,就先學會自我保護。身為一個有良知的人,即使落難的人不是你,我也會伸出援手。」江夏涼別開眼,平淡地道。
事實上,如果對方是個素昧平生的小姐,那麼他會直接打電話報警,請人民保母代為安置,碰都不會碰對方。
昨天,考量到她身為公眾人物的家人,而他不巧的正是她外公的下屬,衡量了一下,才決定帶她回來。被她折騰了近大半夜,還得讓出床鋪,窩在沙發一晚上,現在身體還有點酸痛,這全都是托她的福。
縱使他真的很可惡,但被他搭救卻是不爭的事實,比起被聒噪男玷污,還不如跟他怎麼樣呢——
呃,老天!剛剛腦海閃過的是什麼?她、她怎麼會想那些有的沒的?什麼叫做跟他「怎麼樣」?!
陳曼穎咬著下唇,不能控制地脹紅了臉,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卻突然搶走他手中裝有模型屍體的夾鏈袋。
「你要幹麼?」江夏涼皺起眉。該不會是被他刺激到,所以她要把模型毀屍滅跡吧?她敢這麼做的話試試看!
「這個……我會還你一模一樣的。」把搶來的夾鏈袋藏在身後,她一步步往大門方向退去,小臉持續浮現紅暈,語氣有些不自在。「那個……那個……還是謝、謝謝你。」
似乎沒料到她會道謝,江夏涼明顯一怔,沒來得及多說什麼,只見她站在玄關處想套回她的白色帆布鞋,可是動作太過匆忙,還因此絆了一跤,連忙扶著鞋櫃支撐身體,只差那麼一點點就有可能跌個狗吃屎,動作滑稽又可愛。
見狀,江夏涼一時不能克制地低笑出聲。
陳曼穎聞聲回頭,居然看見他唇邊那抹來不及掩去的笑,臉頰更是紅通通。一陣尷尬之下,她氣急敗壞地罵道:「笑、笑什麼笑啊!」罵完馬上開門,像火車頭一樣衝出去了。
看著她已然不在的玄關,江夏涼有些回不了神。
笑?他笑了嗎?忘了自己多久不曾在外人面前這麼笑過,他想他一定是瘋了,腦袋不清不楚了,否則,為何還覺得她滑稽得很……可愛?
第四章
西門町。
即便不是假日,但已接近傍晚時分,學生大多放學了,行人徒步區上,青年學子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形形色色的店家一字排開,其中一家專賣少女服裝的服飾店,正播放著西洋女歌手關.史蒂芬妮的專輯,將小小的店面襯托得鬧哄哄。
身為店長,又是標準的衣架子,徐玲瓏穿著店內的定番服飾——多層次混搭的大地色繫上衣,以及秋冬最流行的軍裝迷彩褲,褲管塞進一雙黑色軍靴裡,一身酷勁裝扮,配上她略帶英氣的臉龐,別有一番獨特韻味,難怪常常有顧客指定要她替她們搭配衣服。
徐玲瓏正在櫃檯邊整理即將要上架的衣物,一邊耐心聽好友陳曼穎抱怨前幾天發生的事。
「唉……玲瓏,你說,我是不是丟臉丟大了?」陳曼穎悶悶地趴在充當櫃檯的木桌上,看起來沒什麼元氣。
她不僅害他進航警局,隔沒幾天被他所救!卻摔壞他的東西,要離開他家時還差點在他面前跌倒……為了這幾件接二連三的饃事,她間了兩天,最後還是按捺不住跑來跟玲瓏訴苦。
徐玲瓏折衣服的動作一頓。「被看到內褲……是滿丟臉的沒錯啦,可是,你外公不是說他不近女色又潔身自愛嗎?怎麼那個對女人沒興趣的冰山男會毫不避諱地說出來啊?照理說他這麼ㄍみㄥ的人,就算有看到也會裝作沒看到吧?哦——原來冰山也是有七情六慾的啊!」
「你在說什麼啊?」陳曼穎羞紅了臉。
「我說『七情六慾』啊!」徐玲瓏笑嘻嘻、不怕死地再重複一 次。
「他一定是故意的,想報復我讓他在機場出糗,真的很過分耶!」她重槌桌子一下,桌面上的東西全彈跳起來又落下。
「既然他這麼過分,你為什麼還要幫他把模型組裝回去?」徐玲瓏笑看散落桌面的模型殘骸,還有一整排新買的快干三秒膠。
「因為是我弄壞的啊,而且,看他好像很生氣,這個模型對他而言應該很重要吧,唉……要粘到什麼時候才能把它恢復原狀啊……」拿起粘妥的部分在眼前觀望,陳曼穎不由得哀聲歎氣。
這是什麼鬼模型啊,怎麼粘了兩天,連三分之一都還沒完成,真是一件艱鉅的任務。但願把模型完好無缺地還給他後,能得到他的原諒。真是的,她怎麼老是在做需要被他原諒的事啊?
「曼曼,你應該不討厭他吧?」
她停下動作,一臉不解。「怎麼說?」
「如果討厭他,你幹麼在乎他生不生氣?或者……其實你對他還有點好感,才會在意他的情緒。」徐玲瓏摸著下巴,一副鐵板神算、心理專家的神態。
「對他有好感?這……」陳曼穎沒有馬上否認,反而皺眉沉思起來。
原本第一次在機場看到他,就對他的外貌起了一絲好感,可是陰錯陽差之下,和他結下樑子;後來又因為跟他道歉未果,反而先吵了起來,那時候的確氣惱著他的態度。然而,喝醉酒那天不爭氣地被他搭救,她是既感激又感動,畢竟他不計前嫌出手相救,她當然感激涕零……
唉,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些情緒真是複雜又糾葛啊!
「喂喂,回神喔!」徐玲瓏一雙纖手在好友面前揮舞著。
陳曼穎猛然回魂。「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你的手機一直在響。」徐玲瓏拿起不斷震動的手機在她眼前晃啊晃地。「在想什麼啊,連手機響了也不知道,虧你還放在桌上勒!快接——」說完,剛好有客人進來,她連忙招呼去了。
陳曼穎連忙掀蓋通話。「喂?」
對方似乎頓了一下,接著才清冷地道:「陳小姐,我是江夏涼。」
沒有任何原因,光是聽到他的聲音,陳曼穎先是呼吸一窒,接著心跳撲通撲通地開始加速,可疑的紅暈也逐漸浮上臉頰。
「呃……你、你好。」才剛說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你好?你好?嗚!什麼爛開場白啊!
「陳小姐現在人在哪裡?」
「有、有事嗎?」
「電話裡說不清楚,得見面談。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他、要來接她?因為這個強烈的認知,陳曼穎急喘了一口氣,突然感到一絲緊張與興奮。「我……我在西門町。」
「三十分鐘後,請陳小姐在西門誠品門口等我。」
「呃……噢,好。」直到話筒傳來結束通話的「嘟嘟」聲,她才緩緩收起手機,然後整個人呈現一種神遊狀態。
他為什麼要來接她?又什麼事是「電話裡說不清楚」的?而且,他的口氣好溫柔喔,一點都不會冰死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而她又為什麼開始期待等會兒的見面?
「陳曼穎,你夠了,一天到底要發呆幾次啊?」玲瓏敲敲桌面,再敲敲好友額頭,把人給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