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沒有改變!」司馬嬡像鸚鵡學話般地重複,把濃烈的酒氣全吹向宇文嫣。「宇文大哥他……他一向最關心我了!」
「沒錯、沒錯,他最關心妳了。」
她點頭微笑,慢慢把她推回原位,免得自己被她的酒氣熏昏。
忽聞竹簾後有腳步聲接近,宇文嫣略略往旁一瞥,知道是大哥從宮中回來了。
她跟他約好今天下午,今天下午她就會讓司馬嬡老老實實的承認自己的感情,到時候她就一手收錢,一手交「貨」。
雖然說這樣做有點對不起好友,不過誰教她是大哥的弱點呢!只要一想到那些沉甸甸,亮晃晃的銀子,縈繞在她心頭的小小愧疚感就馬上一掃而空。
這麼多年來,她因為小嬡而從大哥身上撈了不少銀子,要是她真成了自己大嫂,這條財源就斷了,她還覺得十分可惜呢!
被推回座位上坐好的司馬嬡,上半身軟軟地倒在長方桌上,心思全被宇文耀的身影給佔滿。
那天,他吻了哭泣不止的自己,那也是……一種關心吧?
摸著自己的嘴唇,司馬嬡好像還能感覺到宇文耀灼熱的唇瓣。
「可是,以後我大哥再也不能對妳好了。」宇文嫣把翻倒的酒壺立好,語氣充滿院惜。
「呃,為……為什麼?」她抬起頭傻傻地問,早就把郡主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因為他要娶郡主啦,娶了郡主之後,他就得全心對待郡主,那樣他就沒有時間來關心妳;說不定,以後妳想要見他都很難呢!」
她從地上撿起一顆瓜子慢慢地嗑著,狡獪的黑眸閃著笑意,知道這番話絕對會擊中她的要害。
果然,剛抬起的小腦袋像朵枯萎的花,慢慢、慢慢地靠在臂彎內,回憶的欣喜也跟著消失不見。
「是啊……他要娶郡主了……以後……以後我再也不能見到他……再也不能見到他……」想到這裡,司馬嬡突然覺得好傷心,眼淚不自覺地滑落臉頰,看得人揪心不已。
竹簾後,宇文耀高大的身軀繃得死緊,克制著要出來將她攬入懷中安撫的衝動。
嗚嗚……宇文大哥再也不是從前的宇文大哥,他是郡主的夫婿,他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對她好……
嗚嗚,她不要改變現狀,沒有宇文大哥在身邊,以後她再掉到河裡怎麼辦?爬到樹上下不來怎麼辦?也不管現在遇到這種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滿腦子只想著沒有宇文耀的日子她就會好危險、好危險……
她希望宇文耀能一直陪著她,可是……她該怎麼辦?
想到這裡,她乾脆把臉埋進臂彎,放聲大哭,哭得肩膀一聳一聳。
那一陣又一陣的抽泣聲像刀子一樣割著宇文耀的心,他用力握緊拳頭,儘管捨不得,卻也清楚此時正是關鍵時刻,他要是忍不住走出去就前功盡棄了。
「但是,他要娶郡主是件好事啊,妳幹嘛哭得這麼傷心?」宇文嫣來到她身邊,採到她耳邊問。
「我……我也不清楚……」司馬嬡緩緩抬起頭,大顆、大顆的眼淚不斷地滑落臉頰,茫然地望著宇文嫣的神情,看起來既無助又可憐。「嫣嫣,我、我這幾天真的好奇怪……」
「喔?怎麼個奇怪法?」她挑起眉,看似好奇,實則手心捏著一把冷汗,生怕她不繼續講下去。
個性保守的司馬嬡,面對難以啟齒或者她還沒想通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此打住,然後眨著大眼睛望著她。
宇文嫣祈禱那些酒已經足夠鬆動她遲鈍卻固執得要命的神經。
她揉揉眼睛,看了宇文嫣老半天,雖然神智不是那麼清醒,但是潛意識裡,她又覺得即將說出口的並不是一件適合說出來的事。
「快說啊,妳不說我怎麼知道妳到底哪裡奇怪?」
宇文嫣捺住性子,克制著不要衝上前搖晃那個欲言又止的女人……呃,當然一方面也是忌憚於杵在身後的龐大威脅啦!
「嫣嫣,妳……嗝,妳真的想知道我哪裡奇怪?」她皺著蛾眉問。
「妳這不是廢……呃,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妳的好姐妹不是嗎?如果妳有什麼疑惑的地方,應該趕快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幫妳解決啊。」
她端出一張甜甜的笑臉,像是願意跟她分擔任何疑難雜症。
說的也是,宇文嫣經常在外面闖蕩,見多識廣,也許她真能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
她又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想到連日來讓她寢食難安的事,一股無法說出口的難受戚湧上,還沒開口,眼淚又滴滴答答地直流下來。
「我……我只要一想到宇文大哥要跟郡主結婚,我、我的這裡就好難受,好像有什麼東西堆積在裡面……」司馬嬡撫著胸口,覺得那裡好疼,忽然,她抓住宇文嫣的手臂,把她當成救命的浮木。「嫣嫣,妳說,我這樣奇不奇怪?妳說,我為什麼會這樣?」
「很簡單,妳愛上我大哥了。」宇文嫣鬆了一口氣的宣佈。
雖然一開始的計畫就是在替這個少根筋的女人確認這件事,但是真正說出口的瞬間,宇文嫣卻有一種心力交瘁的疲倦感。
絞盡腦汁地回憶那些無聊的事,還得裝出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說有多辛苦就有多辛苦。
轟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司馬嬡的腦中炸開。
「妳……妳說什麼?」她抹掉淚水,一臉不敢置信。
「妳愛我大哥。」宇文嫣言簡意賅地重複。
「這……這……」在宇文嫣那雙明眸的逼視下,司馬嬡的腦袋嗡嗡作響。
看著她搖頭不相信的模樣,宇文嫣嘟起紅唇,覺得跟她討論這個的自己簡直是個白癡。
「拜託妳認真一點好嗎?人家我是真的很難受耶。」
把人家椎心刺骨的痛苦拿來當玩笑的材料,虧她還是自己唯一的閨中密友呢!
認真?她宇文嫣可以對天發誓,這是她這輩子最認真的時候。
為了五百兩,她可是豁出性命的在認真啊!
也許頭髮會白了好幾根也說不定。
「我問妳,妳最近是不是會動不動就想到我大哥?」
點頭的瞬間,腦海裡又浮現宇文耀那張英俊出塵的臉,司馬嬡的心跳突然加快許多。
「妳開始會動不動就想到我大哥,是從妳聽見他要娶郡主為妻的那一刻開始吧?」宇文嫣慢慢替她撥開迷霧。
這麼說起來……好像……
司馬嬡再度點頭,有一種事情快要超出某種她能理解範圍的不安感。
「這就對啦!要不是愛上我大哥,這種應該替他感到高興的事,妳怎麼會想到就難過呢?儘管想要用妹妹一樣的心情祝福他,但是內心深處,卻又希望他能永遠留在妳身邊;這種既矛盾又痛苦的心情,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最佳證明啊!」
宇文嫣握緊她的肩膀,用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語氣作結尾。
宇文嫣的聲音有效的穿透腦中的迷霧,在她內心深處造成極大的迴響。
「我愛上宇文大哥?我愛上宇文大哥?我愛上……」喃喃地重複自心底不斷湧上來的聲音,重複到第三遍時,她突然止住,然後看著宇文嫣用近乎口語的聲音替她說出那三個字。
宇、文、耀。
這幾天搞得她快發瘋的不明情緒,原來竟是……
困惑被解開的瞬間,司馬嬡非但沒有鬆了一口氣,反而感到一種更深切的悲哀。
「嫣嫣,我我我……我以後該怎麼辦?」撲進最近的懷抱,她哭得比之前更傷心。
嗚嗚,她不想知道這些,她不要確認這種情緒,她不要喜歡上宇文耀……他就要成為別人的丈夫,她她她……她不要他成為別人的丈夫!
根本就不打算安慰她,宇文嫣輕輕推開她,任由她趴在桌上哭得肝腸寸斷。
她的工作只是誘導她正視自己內心的情感,至於接下來該怎麼辦,那就是簾後那人的事情。
轉身向大哥比了個大功告成的手勢,宇文嫣毫不心虛地接下簾後遞過來的銀票,確認上頭的金額無誤後,她悄無聲息地跟大哥交換位置,把房間留給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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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耀無聲的接近長方桌,高大的身軀緩緩蹲下,凝望著司馬嬡的黑眸好溫柔。
一瞬也不瞬地看了她一會兒之後,他大掌伸出,輕輕落在她的後腦勺。
熟悉的感覺陡然襲來,她不禁困惑著宇文嫣的手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暖寬厚,就好像是……
她慢慢地抬起頭,矇矓紅腫的大眼映入一張英俊黝黑的臉。
「宇、宇文大哥……」她喃喃地叫著,一時弄不懂為什麼眼前的宇文嫣突然變成宇文耀?
「怎麼了?」宇文耀輕聲問,伸手幫她抹掉淚水。
司馬嬡腦袋被淚水和酒精弄得好昏沉,也不知道眼前對她說話的人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的下巴被輕輕抬起,與那雙溫柔至極的幽深黑眸離得好近。
也許是宇文耀那像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溫柔眼神鼓勵了她,也許是因為分不清現實還是作夢,被酒精鬆弛了神經也壯大膽子的她,用力投進他寬闊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