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怕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他鎮定地回答,同時也注意到大廳裡其他人投來充滿好奇興味的眼光。畢竟,鼎鼎大名的湯馬士·葛雷·卡特也不是每天會被人逮見他跟個修女爭執的,還有,那個該死的笨司機為什麼還賴在這裡不走?莫非他是打算在這裡見證這個女子到底想要幹什麼嗎?
他低著頭,平靜地對她說。
「你的臉色看來不太好,我建議你還是先坐下來,再作解釋好嗎?雖然我還是不曉得你想要我做什麼。」他帶著她走到椅邊,再補充說,「你為什麼到這裡來?」
接下來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太快了,快得讓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就眼睜睜看著她整個人癱倒在地,他完全措手不及,只知道前一刻他還握著她的手臂,握著她的手時上方,帶領著她離開那群不相干的人……可是,轉眼之間,下一刻她就整個人陷下去了,然後,完全不省人事!事前沒有絲毫預警!
一股恐慌感迅速貫穿他全身,他耳邊猶聽見她的額頭碰撞在木質桌面的嚇人聲響。本能令他立刻撲上前去,把她整個人攬起來,翻過身一看。
恐怕再怎麼樣的心理準備,也無法讓他迎接這幅畫面——眼看著鮮血正從她的太陽穴涓涓流出,迅速染紅了她雪白的頭巾。她的臉上毫無血色,一片慘白,她的嘴角似乎還有一道青色淤痕,而且,最可怕的是,他覺得她幾乎沒有一絲呼吸的跡象。
我的天啊!他竟殺死了一個修女!
第三章
大廳裡每個人都迅速趕過來,湊近他身邊,同時開始爭相發言,講個不停。
「她怎麼了?」
「噢,天哪!她在流血吔!怎麼辦呢?」
「你到底對人家修女小姐怎麼了?我根本不該把她帶到這裡來的!」
湯馬士抬起頭來,看著這群光說不動的圍觀者,氣得大吼。
「快叫救護車!快找醫生來啊!」
「對!」
其中一名警衛彷彿恍然大悟似的跑向電話亭,而另外一名警衛則緊張地補充了一句。「請譚克醫生怎麼樣?他大約兩個鐘頭之前就進來了!」
湯馬士忍不住伸出手,把他的掌心按在修女的太陽穴,期望能止住血,同時喃喃低語地交代。
「那就趕快叫他下樓來吧!告訴他這是緊急事件!」
她不能死!她絕對不能死!
這時,他忽然瞥見她的眼皮彈了一下,然後又再度合上,儘管如此,這跡象還是讓他大大鬆了口氣。畢竟代表了她還活著!
她還活著!
感謝上帝!
他抬起頭,望著那個還愣在一旁、戴著頭巾的計程車司機。
「你把她載到哪兒去了?你對她知道多少?」
那人只是聳聳肩,他的回答卻是一連串不停的喃喃自語。
「她自己也不曉得要上哪兒去,所以我就把她載到第五大道上那座大教堂前,可是它給鎖上了,她對這事好像不怎麼高興,然後她就要我把她載到這兒來。我對她一點兒也不知道。你呢?難道你也不知道嗎?你想她會好起來嗎?」
此刻,湯馬士不敢拿開他放在她身上的手,只好用自己的臂膀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然後,他無奈地搖搖頭。
「我對她也是一無所知,除了她的名字!可惡!其他人都到哪兒去了!」
這時,那名打電話的警衛正好一路橫越大廳,飛奔過來,同時還一邊大喊著,「譚克先生馬上就下來!他說千萬別移動她!」
「我也沒這個打算!」
湯馬士沒好氣地低語,同時暗自打量著圍繞在他四周的人。現在不僅是原來的警衛和司機而已,就連大樓裡陸續歸來的住戶都紛紛停下腳步,駐足旁觀這場小小的騷動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一望見這群湊熱鬧的圍觀者,湯馬士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繃緊了下巴。
這下可好!好一幅足以惹人議論的畫面——湯馬士·卡特懷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受傷修女!
他低頭看著自己沾上血跡的手臂,這時終於聽見了班尼諾·譚克沉著的聲音從人群間傳過來。
「對不起!借過一下!對不起!請讓路好嗎?能不能麻煩各位先退後一步,給我們一點空間好嗎?」
「喔!譚克!謝天謝地你來了!我實在是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
湯馬士立刻讓出位置來給老醫生,他看著譚克立刻伸出手指到修女的喉間,檢查了她的脈搏,然後,老醫生什麼也沒說,便移動他的手到她臉上,翻開她的眼皮,再檢查了一下她的反應。
老醫生隨即打開了他的醫藥箱,取出了兩個小紙包。他撕開了其中一包,拿出大捆的紗布,開始擦掉修女額頭上的血跡,然後把另一包遞給湯馬士,讓他擦乾手。
「我得要拿掉這個才行!」
譚克就事論事地說,然後手伸向修女的頸後,解開了那層頭巾的絆扣。
當那片白巾被剝開來,露出裡面那頭光亮的紅髮時,湯馬士覺得自己的呼吸彷彿梗在喉嚨,喘不過氣來了。它是如此地探人隱私,幾乎是褻瀆神聖的,讓他在充滿罪惡感之餘,忍不住向在旁圍觀、交頭接耳的群眾大吼了一句。
「我希望這裡能保留點隱私好嗎!」
他指控似的瞪著其中好幾名房客,然後看著他們默默接收了他無言的警告,於是,大家也開始紛紛轉身離去。
一看人群逐漸散盡,他再轉回來,望著此刻躺在他膝上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
「她會沒事吧?!譚克?她臉色好蒼白。」
「她昏倒多久了?」
「有好幾分鐘了。」
譚克捲起她的手臂,測量了她的血壓。然後,他說,「我想她是受到了什麼衝擊,有腦震盪的現象。還有,看這道傷口,她恐怕得縫上幾針。我們就等救護車來這裡……」
醫生的話還沒說完,修女的眼皮忽然在這時彈開了,同時,她開始輕聲呻吟,聲音聽來模糊而痛苦。
然後,她伸出舌頭,潤了潤嘴唇,試著要講話。
「怎……怎麼……了?」
「沒事了,」譚克安慰地低語,「你剛才昏倒的時候不小心在額頭上割了道傷口,不過沒關係,別試圖移動,親愛的,我們會把你送到醫院去!」
她仍試圖坐起來。
「不行,你們不可以!」
譚克試著安撫她,讓她鎮定下來。
「噓……沒關係。你大概只需要留院觀察一下……」
「我絕不去醫院!你們不能強迫我去!」
她正張大了眼睛,緊盯著她的天使,被這個陌生人的話嚇壞了。他們正準備把她送走,送到醫院去!為什麼?如果她都已經沒命了,還去醫院幹什麼?難不成她還活著?要不然她為什麼還感覺得到頭在痛?
而且,她才剛剛找回她的天使!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她怎麼可以說走就走?!
於是,也不管頭上的傷口,她開始用力以眼神哀求他幫助她。
縱然,湯馬士明知道自己並沒有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然而,當他迎上她那對哀求的目光時,還是被一股突湧而出的歉疚,震得啞口無言。
這個女人,這個修女,似乎有種力量,在頓時之間就激發了一股自動防禦的機械反應。
他想要保護她!他想要為她擋開一切傷害!
「你不能幫她嗎?譚克?」湯馬士問道,「她看起來像是好多了,也許,我們不必送她到醫院去。」
老醫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她可能有腦震盪啊,而且她最起碼也該接受二十四小時的觀察,她還需要縫幾針——」
「這些事你都能做!」湯馬士打斷道,指著他身邊的醫藥箱,「你那裡面一定也有些急救器材吧!」
譚克對修女微微一笑,然後湊近他這位年輕富有的房東先生。
「我可以提醒你一下嗎?湯馬士!我是個婦產科醫生啊!她應該被送到急診室去接受治療才行啊。」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口傳來救護車抵達的聲音,湯馬士可以感覺出老醫生立刻鬆了口氣,然而,他也同時看出那股恐懼又重回修女的眼中,頓時,他就決定了不讓譚克中途臨陣脫逃。
「我們從運貨電梯把她搬上樓吧,然後你可以在我公寓裡幫她作檢查!」他說著,注意到周圍又出現了一小群新來的旁觀者,「至少我們在那裡可以保有一點隱私,如果在你檢查完畢之後,仍然認為她該送去醫院,那麼我們到時候再來作決定!」
他起身,指示著那組火速趕來的急救人員。
「這位是醫生!請你們協助我們把他這位病人搬上樓好嗎?!我們會用得上你們帶來的擔架!」
好啦!這下子他終於又回到了更舒服的角色——發號施令。
「可是,她並不是我的病人啊!」
當急救人員開始準備擔架之際,譚克悄悄對湯馬士耳語。
「你可知道像這種事很可能讓我被控醫療不當,吊銷執照嗎?你甚至連她都不大認識,不是嗎?你對她究竟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