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開座椅,站了起來。當她伸出顫抖的手,輕觸他的臉頰時,他可以感覺得到她正掙扎著想要控制住自己。在她的輕觸之下,他忍不住縮了一下,因為那一度曾是無比熟悉的接觸,如今卻變得如此生疏。
「因為我終於接受了我無法控制命運的事實,我這一輩子都在試圖跟它奮戰,但是如今我才明白,我還是不能扭轉它;而且,連你也不能。我們倆就是不適合,湯馬士。」
他跟著站起來,忽然生氣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你怎麼能不帶任何感情、任何隋緒地說出這些話引難道你以為你可以就這樣子走出這裹,然後忘掉這一切嗎?那麼布萊恩呢?其他人怎麼辦?」
她轉身離開他,然後走向走廊。
「我目前沒辦法考慮這些事。」她踏進她房間,他看見她拿起兩小包銀灰色的購物袋,袋子裹裝的就是她全部的東西了。然後,她轉向他。
「我已經準備好了足夠維持到管家回來的食物,都放在冰箱裹——」
「我才不管哩!」他打斷她說,「你不能走!」
天哪,她連行李都已經打包好了,而她正繞過他身邊……一步步地走向……走向大門!
「我已經在每一樣你可以放進微波爐裡加熱的東西上面留了標示。喔,還有,請你記得把你的髒衣服放進你房間裹那個黃色塑膠袋裹面,我已經安排了一家乾洗公司過來拿了,他們答應我說隔天就會洗好,而且服務到家。」
她平心靜氣地說著,好像根本沒被他打斷似的。
「麥姬,你為什麼非要這樣做?」
他再次追問著她,但她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為什麼你一直沒跟我說你要走?」
他有點恍惚地看著她把其中一個購物袋放在大理石地板上,好空出手去打開門。這……這實在是教他難以接受!令他完全措手不及。
「聽我說!麥姬,這裹不是礦區,這裹是紐約市。你根本不曉得外頭還有什麼樣的危險在等待你!你……你太天真,太善良了!噢,可惡,麥姬,現在已經不是一八七五年了!現在是一九九ま年,人心已經變了,不再像從前那樣——」
「謝謝你,湯馬士。」
她以十分客氣的態度回答他,同時,以十分謹慎的視線,凝望著他的臉,他的眼,他的唇,彷彿想要記憶住他的每一處特徵。
「我要你知道的是,」她以極低沉、幾近沙啞的聲音說著,「我真的非常感激你為我做過的每一件事,還有為布萊恩,以及雷海伐的其他鎮民們。你表現得很勇敢,也很機智,我相信,他們的問題總會獲得解決的。」
然後,她移開了視線,按下了電梯鈕,再轉回頭來看他一眼。
她試著擠出微笑,但她的嘴唇在發抖。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湯馬士。」她輕語,「永遠不會的……」
她說著,慢慢低頭,似乎無法再多看他一眼了。
湯馬士張口想說話,但是那道厚重的電梯門就在這個時候靜靜地關上,讓她完全消失在他眼前。
「麥姬!」
當他終於能出聲呼喚她時,已經太遲了。她已經走了!她就這樣子走出了他的生命!
☆☆☆
三個月後
即使早在他的手臂探出來,勒住她的脖子之前,她就已經察覺到危險的徵兆了。那把刀一下子就抵在她的肚子上。
麥姬緊抓著手提袋到胸旦剛,只覺得兩個膝蓋嚇得發軟。
「只要把它乖乖遞過來,『媽咪』!別做傻事唷!」
麥姬想要開口說話,但是她的嘴好幹,怎麼樣就是擠不出話來。
「別逼我傷害你。」那人再次在她耳邊低語,那聲音聽起來好恐怖,她以為自己就快要嘔吐了。
「拜託!」她擠出一絲嗚咽,「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寶寶!」
她開始渾身發抖,就連嘴唇也抖得好厲害,盯著她袋子裹的鮮花,她剛從拐角那位老太婆的攤位上買來的鮮黃色百合,那美得不可思議的百合花,她實在難以想像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發生這麼醜惡的搶劫事件;她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非要抓著她,強迫她。
「什麼……你想要什麼?」
「你想我想要什麼?把你的皮包給我啊!」
他一邊喊著,一邊猛拽著她的手臂,硬是要她把手提袋丟下來。她傷心地看著一片片脆弱的花辦掉在地上,撒了滿地,就彷彿是她心裹有某個部分也跟著這些花辦一起粉碎了。
「不!」她使盡力氣,激烈地抗拒,又一把將皮包抽回來,「那是我僅有的錢了!一她嘶喊著,「我需要它!」
那名無賴於是開始來回揮動著手上那把刀子,在她眼前不停地恐嚇。她望著它尖銳的刀鋒——差點就被那道金屬閃光給催眠了。
「給我!你這個肥母豬!」
他那種幾近歇斯底里的聲音簡直就像那把刀一樣嚇壞了她。儘管他們兩個人素未謀面,可是對方看起來就好像恨透了她似的。他的眼睛閃爍著某種超乎絕望的神情,而且他的額頭上猛冒著汗水,儘管現在已經是氣候涼爽的秋天了。
他一定是察覺到她想尖叫救命了,於是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伸手過去,往她肩上的皮包帶劃了一刀。
這股突如其來的舉動和衝擊,嚇得麥姬動彈不得,眼睜睜望著那個人抓了她的皮包就跑,一溜煙就衝出了門外。他一直不曾停下腳步或放慢速度,縱使在路上撞倒了一位黑人婦女也沒有剎車下來。
而當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毛衫時,卻意外地發覺到一道鮮紅色的血跡正擴散在她淡紅色的衣料上,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會感到疼痛。
她記得的最後景象,是她在牆邊緩緩滑下來之際,看見那個剛才被撞倒的黑婦人正跑向她。
她只覺得耳邊響起一陣模糊的嗡嗡嗚聲,然後,當一片黑暗逐漸籠罩住她……她就連什麼也聽不到了!
☆☆☆
「女士!你能聽得到我嗎?我們已經叫了部救護車來載你去醫院了。她住在這裹嗎?有沒有人曉得她的姓名?」
「她住在這裹沒錯,就住在二樓,搬來這裹大概有三個月了吧!」
麥姬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然後便是她的房東的答覆。她勉強張開眼睛,看見一個年輕男子正蹲在她身邊,他身上好像穿了件什麼制服似的。她再閉上眼,當她手臂上傳來一陣銳利的刺痛之際,她猛抽一口氣,然後,再試圖看清楚周圍是怎麼回事。
她正躺在地板上。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所有人都圍在她旁邊?她的目光找到了那個黑婦人,然後停駐,對方立刻靠過來,湊近她身邊。
「你不會有事的。」她輕聲對麥姬說,「他搶走了你的皮包,不過那錢還可以再賺就有了,幸好你保住了孩卜。該死的小流氓!你會沒事的!相信我!」她一再安慰著麥姬,然後望向門口。
這時有幾個身穿白制服的人正匆匆跑進這棟建築物裹來。
「怎麼回事?」麥姬以乾渴的嘴唇發出嘶語,「他們……他們要對我做什麼?」
「他們要載你到醫院去。」黑婦人答道,同時讓出空間來給救護人員,眼看他們迅速把擔架拿過來,並且開始小心翼翼地割開她手臂上的袖子。
醫院,那是給人等死的地方啊!
「不!」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還不行!現在還不到時候,寶寶——」
「不是寶寶!」那個穿制服的年輕人這時打斷道,「是你的手臂。別動,你的傷口看起來不深,不過恐怕需要縫幾針。你貴姓大名?」
「我?」她的視線注意到他胸前的徽章,原來他是個……警察!「嗯……我叫瑪格麗特。瑪格麗特·吉布萊。」
她話才一出口就發覺自己犯了個大忌。為什麼她就不能動動腦筋,隨機應變給他個假名字就好了。
「我們怎樣才能聯絡到你的丈夫,吉布萊女士?」
她盯著他。「我沒有丈夫。」她簡單地回答了一句。
儘管在痛苦中,她仍舊可以感到這項宣稱所造成的羞恥。
「那麼,有沒有什麼人我們該為你通知的?家人呢?」
她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湯馬士的影像,但她還是搖搖頭。
「沒有了。」
「總該有個人陪你到醫院去?那麼,朋友呢?」
這時,有名救護人員正用繃帶包紮她的傷口,痛得她倒抽一口氣。它綁得太緊了,她真想告訴對方鬆開它,但是,她最後卻說,「沒有了,謝謝你。」
「啊哈!我來陪她過去吧!」那位黑婦人自告奮勇說,然後瞥向她們的房東,「托培奇,你不是還有一把她房間鑰匙嗎?你何不把這些東西先幫她拿上去——」
「你以為我是誰啊?她的私人僕役嗎?」那個壯漢反問道,他搔了搔他的啤酒肚,露出不屑的表情,顯然對遣整個事件很不耐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