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是他的女人!
事情都過了一個月,黎詠寧一想起宴會上那個火辣辣的熱吻,還是忍不住臉紅。
那個討厭的關本律!
原本看他在媒體上總是一副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模樣,以為會是個文明君子,沒想到他……居然、居然吻了她!
事後質問他,他竟不慍不火、氣定神閒的說,因為這樣演比較像。
怪了,她只是要他客串一下,他沒事幹麼這麼入戲!
可是,話說回來,他的確是個迷人的男人,台灣政界的確因他而增「色」不少。瞪著新聞網頁上的照片,她沒好氣的想著。
不過老爸說過,膛政治這種渾水的人,沒幾個好東西。
想起父親,她不由得神色一黯,這兩天家裡的氣氛很奇怪,爸爸老是有心事的樣子,連媽媽也鬱鬱寡歡。
希望不是又有什麼棘手危險的案子才好。
爸爸這半年來已經因為姊姊的事情而蒼老不少,如果又遇上工作上的困擾,她不敢想像父親的身體還能不能承受得住。
想想,身為法官的父親為了法界奉獻一輩子,除了勞心勞力,還經常受到不知名的恐嚇,稍早幾年還曾遭人報復,受了點傷。
雖然以普通人的角度來看,社會上能有這種公正清廉的法官是件好事,可是對家人來說,就得天天提心吊膽過日子。
唉,她現在也只能希望爸爸趕快退休,只是他這麼固執的人,對法界還有太多理想,要他退休談何容易。
黎詠寧煩惱著,同時無聊地瀏覽著網頁,一則緊急發佈的新聞快報攫獲了她的注意力——
稍旱警方接獲報案,於X X旅館發現一男一女陳屍房內,初步研判為自殺身亡,現場留有遺書,死者疑似高院法官黎騰雄與其妻……
腦中轟然一片空白,一股寒意從背脊直竄腳底,她愣愣地看著電腦螢幕,久久無法動彈。
第二章
煥光律師事務所
「這是最後一次了,」身為好友兼律師,溫煥光收下支票,自覺仁至義盡。「貴黨的案件令我非常無力。」
「有時候人蠢也不是他們的錯。」關本律很明白好友的痛苦,畢竟這幾年來,他人生中的每一天都充滿了這些蠢蛋。
有時候真的難以令人相信,這些蠢蛋簡直就像有個工廠在負責複製、生產製造,而出品以後,則在某種神奇安排下,通通放到他身邊,挑戰他的極限。
「你修養有進步的跡象。」
為了驗證這點,溫煥光把新出爐的雜誌丟到桌上,封面大刺黥地就是好友死對頭的照片。
「哼!」關本律瞪了他一眼,才慢條斯理地拿起雜誌。「我的修養跟這位聖人比起來還差多了,他們黨裡的蠢蛋早會變種繁殖。」
「顯然朱慎朗已經適應了,他最近表現得不錯。」
他翻到雜誌內頁的大篇幅報導,拜讀了對手的亮眼成績,只是微微揚起了眉。看樣子自己出國考察這個月,真的給那傢伙不少機會。
關本律迅速掃過內容,翻到下一頁,另一則新聞倏地映入他眼中。
黎騰雄為人作保負債百萬,日前自殺身亡,法界人士均表遺憾……
溫煥光也看見了他注意到的新聞,眼中閃過一抹黯然。
「黎法官是我的恩師,老師走得很不值得,法律人當了那麼久,看過這麼多案件,居然還願意幫人作保。」他難過地說。
黎老師幾乎是這一代所有法律人心中的楷模,對他來說也是如此,而老師個性上的固執,也讓他到最後寧可自殺也不願意向人求助。
關本律感受到他真心的難過,並沒有開口說話,儘管他不在法界打滾,也聽聞過這位司法硬漢的名聲。
這位黎法官除了判決俐落公正外,堅持不與政界來往的作風也相當有名,幾乎每個去示好的黨派都吃過他老人家的閉門羹,但也因此,他在政界、法界都贏得相當高的評價。
他速讀完報導內容,知道以好友此刻的心情,絕不是問「她」的好時機——那個婚宴上遇到的「她」。
整整一個月出差的時間,他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忘掉那張甜美的臉,以及那個令他發熱失控的吻……
他為此感到困擾,而且認為困擾應該盡早解決,所以才決定跟好友打聽,只是現在時機不對。
「對了,講到黎老師我才想到,」溫煥光看了看表,「我等一下跟黎老師的女兒有約,這小女生很奇怪,居然放棄拋棄繼承權的建議,決定要繼承八百多萬的債務,今天我要跟她說明遺產繼承的詳細情況,順便替她安排和幾位債主約談清償債務的方式。」
「就一個律師來說,你講得還真多。」他敏感地嗅出不對勁的意味。
溫煥光這人向來最重視委託人隱私,沒事跟他講這些幹麼?
「其實其中的王要債權所有人,是你父親的銀行,」溫煥光點出重點,「我知道你很久沒跟你父親聯絡了,可是這次希望……」
「再接三個案子。」知道他的用意,關本律只是淡淡打斷他,簡潔提出交換條件。
他不想看好友低聲下氣,那太不適合他們的交情。
「謝謝。」
溫煥光十分感激,毫不考慮地接受,知道以三個案子來換實在太便宜了,如果不是因為長年的友情,不管是什麼交換條件,相信都不可能讓他願意回去跟他父親低頭。
「溫律師。」內線傳來法務助理的聲音。「黎小姐到了,我已經請她到會議室等您。」
「好,我馬上過去。」溫煥光一面回答,一面拿起桌上的幾份文件往外走,也熟到不招呼他了。
「我先去忙了,你慢慢來,還有——謝謝。」
關本律對他的多禮挑了挑眉,不以為然。
死黨離去後,他也真的慢慢來,翻開雜誌內容又重新看了一次對手的報導,這才慢條斯理地起身走出辦公室。
正要離開,才經過會議室,半透明玻璃裡,一對互相擁抱的男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很快分辨出其中一個是溫煥光,而另一個較纖細柔美的身影,毫無疑問屬於女性。
才新婚就蠢蠢欲動嗎?真不可取。
他停下腳步,凝視著擁抱的兩人。
就在此時,深埋在好友懷中的女子抬起了頭,令人心碎的淚水從她眼角滑落,映出一張精緻卻略顯憔悴的臉龐。
是她?!
關本律微微瞇起了銳眸。
那個「她」,原來就是黎法官的女兒,他才承諾要幫忙的人,那個堅持要扛下八百萬債務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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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宇排開,她的爸爸、媽媽、姊姊,都在這裡了。
黎詠寧看著冰冷墓碑上最最親愛的人的名字,再一次無法抑制地痛哭失聲。
跪在墓前,她拚命想要擦乾瞼上的淚水,可是卻怎麼也擦不完。
不知道是這個月第幾次這樣失控痛哭了,每一次,她都覺得自己彷彿沉入黑暗的無底洞,冰冷、寂寞,而且痛苦。
為什麼她最深愛的人都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拋下她?
爸爸、媽媽的遺書上說,不想拖累她,所以選擇自殺一途。
可是有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
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他們能重新回到身邊,她可以打很多工,可以想盡辦法籌錢去還,只要他們不要拋下她。
不過一切都太遲了。
他們為什麼這麼笨?為什麼不懂得活著比什麼都珍貴?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換回他們的生命。
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是不是姊姊的死,讓他們以為她不管遇到什麼,都可以很容易的振作起來?
可是不是這樣,她一點也不堅強啊!
緊緊環住自己的身體,忍受著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痛苦和悲傷,她只能哭泣。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天色漸漸昏暗,週遭寧靜得只剩下她的啜泣聲。
用盡了所有的淚水,聲音也嘶啞了,她知道該是離開的時候,她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
現在她是一個人,也只能一個人走下去。
這是她最後一次來祭拜他們。
看著墓碑上因昏暗光線而逐漸模糊的照片,憤怒取代了悲痛,她在心裡對著深愛的家人做出了宣示。
她要證明給他們看,他們是傻瓜!他們作了錯誤的決定!
世界上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死亡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欠下了巨額債務並不代表人生到此為止。
那八百萬,她會靠自己的力量償還。
就算再困難的處境,她都要證明給他們看,她會好好的活下去,活得比誰都好。
她要證明給爸爸、媽媽看,自己不會因為那點債務而傻到走上絕路,她要證明給姊姊看,就算只有一個人,所有深愛的人都拋下她了,她也要活下去。
在她還清債務之前,她都不會再來祭拜他們,不會再讓自己陷入那樣恐怖悲痛的傷心絕望裡。
就算她一個人,也可以做到。
這是她的承諾。
她絕對不會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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