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法兒,從小生長環境不一樣,文化背景迥異,相對於女性的要求也就截然不同。當芙蘭采斯卡羨慕裴香堤的可人之際,裴香堤也羨慕她與生俱來的熱情和活力,還有她的落落大方。
「如果妳變成和東方女孩一個樣,那妳就不是香多涅的芙蘭采斯卡了,相信我,雖然我沒見過澤拓,但是,他喜歡的一定是原本的妳,因為芙蘭采斯卡也有我所羨慕的東西!」她真誠的說。
「真的嗎?謝謝妳,香堤!」她從櫃檯的抽屜裡拿出一張明信片,「妳看,這是澤拓寫給我的卡片,他說新年之前,一定會趕回來和大家團聚。」芙蘭采斯卡臉上也有著愛慕、幸福的表情。
「對了,妳用過早餐了嗎?」她問。
裴香堤搖搖頭,「還沒,我怕時間來不及。」
「喔,Signorina,這樣不行的,快去餐廳吃點東西。」不等她拒絕,芙蘭采斯卡已經推著她住餐廳走去,揚聲呼喊著侍者送上熱騰騰的早餐。
「別急,慢慢吃,待會約定的人到了,我會請他坐在大廳稍等的。」芙蘭采斯卡淘氣的對她眨眨眼睛。
裴香堤沒再推辭,接受了香多涅溫暖的拿鐵和豐盛的烤麵包。
等她滿足的走出香多涅,嚴肇雎的身影就站在前方,她拎著佩魯賈太太為她多準備的一份早點,躡手躡腳的靠進那面對著聖馬可教堂、獨自抽著雪茄的男人。
黑色斗篷大衣不時在風中幾度吹揚,望著他吸啜著雪茄的神態,為此,裴香堤又是深深著迷、眷戀。
有沒有一種感情,是一種全然徹底的喜歡,對方的笑容、對方的生氣,對方的一言一行,乃至於每一個動作,都毫不保留的崇拜著?
有,她肯定的點頭。眼前這個男人,就是讓她懵懂的感情澎湃不已的對象。
「等很久了嗎?」她抓著他身後的衣服,淘氣的問。
嚴肇雎轉過身來,捻息了手上的煙,捧著她的臉,帶著微笑,沒有回答。
「怎麼了?」她摸摸自己的臉,一臉困惑。
「有沒人說過,妳的臉像是裹著糖霜的蛋糕,讓人忍不住想嘗上一口,看看是不是一如想像中的甜。」
「你……討厭。」她用抓緊早餐的手掄了他的胸膛一記。
「這是什麼?」
「香多涅的佩魯賈太太的拿手早餐,喏,很好吃的哦!」她獻寶似的捧到他面前去。
兩人要離開之前,裕子匆匆的拿著裴香堤的紅色圍巾,推門及時跑了出來。
「請等等,外頭天冷,別忘了。」
「啊,我的圍巾!謝謝妳,夫人。」她感激的道謝,也為自己的迷糊感到不好意思。
裕子就像自己的母親一般,幾次望著她溫柔寬容的模樣,裴香堤總會想起母親,懷念不已。
「開心的去玩吧!」裕子朝她揮揮手,彎著身子目送他們離開。
她把自己的手交到嚴肇雎的手中,十根手指在他斗篷大衣的口袋中交纏,有時他存心擰疼她的指尖,只為招來她抗議委屈的一眼,有時她輕輕的搔搔他的掌心,只為了惹他警告性的一瞥,這就是戀愛中的情人會做的傻事吧!
太快?不,愛情沒有一定的程序步驟,只要遇見對的人,三兩個小時都足以澎湃得宛如火山爆發。
俗稱卡裡的長長威尼斯巷道,他們走過一個褐色薄磚砌成的小教堂,白綠色相間的大理石,小石子噴泉及綠色的老窗,最後來到緊鄰著運河的水道旁,空氣裡的濕氣夾雜著不遠處咖啡店裡的香味,深深的迷惑兩人。
聖誕節後的假期裡,商店開得三三兩兩,新年的味道時濃時薄,當妳忽略忘記時,歡樂的氣氛會讓人想起聖誕節剛過;當妳懷念著耶誕舞會的喧鬧熱絡時,浮在水上靜謐的威尼斯又會讓人誤以為那是一場不曾存在的幻境。
「去哪?」她問。
「佛勞瑞安咖啡館今天有營業,想不想喝杯咖啡?妳可以坐在戶外的咖啡座上,進行妳的威尼斯素描寫生,晚一點,妳可以到處碰碰運氣,看看有什麼有趣的店。」
「嗯。」她毫不猶豫的點頭。
喜歡上一個人,她知道自己開始變得有些傻氣,不管去哪裡、做什麼,只要有他在身邊,什麼都好。
點了兩杯咖啡,她和他分享著佩魯賈太太的獨門手藝,雖然溫度散去,但是嘗在情人的嘴裡,仍別有滋味。
「當初為什麼想來威尼斯?」她以為華裔美籍的他遠離了台灣,美國就是他的故鄉,為什麼他又再一次的遠離,來到這截然不同的威尼斯?
他伸出手指著前方,示意他將視線落向他指末的地方,「妳看,有個華人作家這樣描寫威尼斯,那些浮在水面上的房子,就好像是落在水面上的紙船那麼的脆弱,而他們卻還是隆重的裝飾著自己,以為自己要天長地久的留下來似的,不相干的人看了會有一點心疼,而我之所以來到威尼斯,或許也是因為這樣的心疼。」
裴香堤靜靜的領略他的話語,遠方那紅色薄磚的牆面,像紙船似的房子,她品著咖啡,握著書筆,仔仔細細的描繪著,將眼前的模樣收集在她的書本裡。
「會不會無聊?」她問著嚴肇雎。
她就這樣著迷的對著威尼斯的景致一隅一隅的畫著,而他始終微瞇著眼睛凝看遠方,連吭也不吭一聲。
他調回視線,溫柔之餘還惡作劇的揉亂她的頭髮,然後熱切的親吻她的臉,那像糖霜似的臉蛋,一如想像,嫩甜得教人難忘。
撒嬌的撲倒在他懷裡,「你還有煙嗎?」
「妳想抽?」
搖搖頭,「你點著香煙,像早先在香多涅門口等我那樣,我想要畫那樣的你。」
拗不過她的堅持,嚴肇雎燃起香煙,泰然自若的夾在兩指之間。裊裊的白煙,迷濛了他的視線,裴香堤貪婪的捕捉他的神態,眉呀眼、鼻呀唇,每畫過一筆,都好像自己親暱地撫摸過一回。
「這張畫會送給我嗎?」忽然他睞過一眼問。
「嗯,好呀!如果你喜歡的話,」她高興的應允,「對了,可不可以請你帶我到裱褙商店去,我也想送裕子一幅畫,謝謝她慷慨的借我舞會的禮服。」
他點點頭,慨然允諾這小女人微小的願望。
昨晚,他一夜不能成眠,因為想著她,他想,如果她渴求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摘給她的。
伯格說得沒錯,他的心,顯然是被佔據了。
第七章
捧著裱褙好的畫作,裴香堤歡天喜地的走出商店,默默的走近始終耐心在外頭等待的他,把頭靠抵在他的背上,而他僅是會意的笑。
她討好的把畫作捧到他面前,「喏,送給你,如果覺得不滿意,不可以笑我。」
嚴肇雎接過手來,看著熟悉卻又陌生的自己。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個模樣,在她的畫筆下,他竟有這樣令人著迷的姿態,連自己都覺得迷惑。
「怎麼樣?」他遲遲沒有說話,這讓她有些緊張,等待他開口的評論,就好像第一次開畫展時,那種等待各方批評的心情。
他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弧度,低下頭去給了她一記火辣的吻。
突如其來的吻令她措手不及,但她欣然按受,輕輕的回應著他,原本揪著衣角緊張的雙手,試探的攀上了他寬闊的肩膀,風冷,陽光卻暖著。
眷戀不捨的離開,她迷濛的望著眼前的男人。嚴筆雎的指腹親暱的撫過她的唇,啞聲低語,「妳真是令人著迷,讓我每每情不自禁的想要吻妳。」
面對他的讚美,裴香堤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就是這個男人,妳深深愛戀的男人,這輩子就是他了。
為了不讓威尼斯的觀光客衝散兩人,他們十指交握,漫步離開裱褙店,心頭暖呼呼的。
威尼斯的巷子走不到盡頭,多希望他們的感情也這麼延續、綿長。
回到聖馬可廣場,一片熱鬧景象,鴿子頻繁的起落,不管是什麼時候,聖馬可廣場上永遠有許多人。
「你還記得剛來到威尼斯的那天嗎?」
「嗯,有個迷糊的東方姑娘,睜著無辜的眼睛,讓人想要捨棄她都難。」
「肇雎。」
「嗯?」
「待會我們各自回去,明天,我們約在廣場的這裡碰面。」
「為什麼不讓我送妳回香多涅?」
「因為我會捨不得你走,到時候裕子和芙蘭采斯卡又要笑話我了。」她低下頭去,掩飾她的羞怯。
「那好吧!明天想約在什麼時候?」
「嗯,隨時!高興幾點到就幾點到。」她調皮地眨著眼睛。
他望著她的笑容,允許了她的遊戲,「好,隨時。」
她偷擰了他的鼻尖,旋即飛快的往香多涅的方向奔去,揚揚手,「肇雎,地點是聖馬可廣場,時間是任何一秒任何時間,明天不見不散哦!」
圍著紅色圍巾的身影開懷的跑過聖馬可廣場,消失在彼端的巷子,嚴肇雎的心暖得像旭日。明天他該主動對她說說自己,如果他希望擁有她,就該讓她看看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