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莫飛,今年二十五,午年寅月酉日卯時生,肖馬……你等等啊,我算算。」她開始屈指算著,臉上神情嚴肅無比。「咦,你廉貞左右羊刃同宮,注定為盜成賊,兼天機逢煞,所以不做則已,一做必定是名驚天動地的大強盜。」
他不敢置信地盯著她,「妳……妳怎麼知道我這麼多?」
「可是你又安命於亥宮,表示你是多愁善感型人物,有豐富充沛過人的感情,天生有犧牲奉獻的精神……」
嗯?怎麼會這樣?
她納悶了起來,忍不住揉揉眼睛,重新屈指再算。「我看看,你的四柱命盤紫微斗數……這樣加這樣……那樣加那樣,沒錯呀。」
准!好準,簡直是神准哪!
「原來妳是一位鐵口直斷的大仙!」莫飛驚喜地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動地抓著猛搖。「大仙呀大仙,妳可否幫忙看一下我今朝考運如何?不不,還是看我命底有無官祿命,啊還是不要好了,這樣會太緊張……」
「施主,啊,不是,是客倌,我不是大仙。」她被他溫暖的掌心包覆著,小心肝不由自主地卜通卜通狂打起鼓來,雙頰爆開兩酡紅暈,熱暈暈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他的手好大、好暖……這還是她頭一次被一個英挺昂然的男人握住手……
她情不自禁飄飄然了起來。
「不,妳肯定是大仙。」他斬釘截鐵,熱切地道:「我曾在古書上看過,神仙總是會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幻化成任何我們想都想不到的形象出現,來指點迷津、破解疑難、引導方向,妳肯定就是普渡眾生的大仙。」
否則這世上怎會有人這般瞭解他的心思志向和身份呢?
「啊?可是我……」她終於回過神,睜大雙眼。
「大仙,妳為何面有難色呢?」他隨即恍然大悟,神秘兮兮地點點頭,「啊!是了,天機不可洩漏,妳的身份自當是不能讓太多人知曉的,我明白,我明白。」
她的嘴巴大張,傻眼地瞪著他。
「大仙,不知道您下凡來所為何事呢?」他專注地凝視著她,滿面誠懇的問道。
不會吧?他當真把她當神仙看了?
她噗哧一笑,乾脆將錯就錯,戲謔地道:「我呀,就是來指點『你』的。」
「我?」他有些迷惑。
「你……」她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著他,「是不是常常覺得沒有人真正瞭解你?」
一句「妳怎麼知道」幾乎衝口而出。
她真是大仙啊!實在太準了。莫飛猛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是不是對你目前的職業不是很滿意?」
「對對對。」他終於擠出聲音,滿眼崇拜。
「你是不是覺得其實你的能力不止於此,有點懷才不遇?」她強憋住快笑得打結的腸子,一本正經的問道。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他熱烈地贊同。
「嗯咳!」她清了清喉嚨,「你現在正面臨一個重大又有些困擾的決定,是也不是?」
「真是太神了。」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還想繼續聽嗎?」她微挑丹鳳眼,笑得有點媚。
「嗯嗯。」他猛點頭。
「五十兩銀子。」她小手伸到他面前,獅子大開口。
「是,大仙……」莫飛低頭掏錢的動作驀然一頓,抬頭疑惑地問:「大仙,妳要銀子做什麼?」
「大仙在凡間生活也是要銀子的。」她的嘴角已經因憋笑不住而顫抖,晶瑩的眼睛直直盯著他,強自鎮靜的開口。
「說得也是。」他低下頭自懷裡摸出五十兩銀子遞給她,「這樣夠嗎?」
「可──以。」她連忙將銀子收起來,笑咪咪地道:「既然是指點迷津,自然會給你個答案的。聽我說,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無論遭遇到什麼事都只是小小的考驗,在風風雨雨過後,陽光一定會到來,明白嗎?」
「大仙說得真是太有道理了。」莫飛聽得好不感動。「是啊,人生在世豈能無挫折?無非是考驗身心意志矣,聖人說『玉不琢,不成器』,亦當通此理也。」
不知怎地,看眼前這個眉宇英氣颯爽,卻活似愣頭青、呆頭鵝的傢伙,她很想在肚裡狂笑他的天真單蠢,但是當她凝望著他深邃明亮,真摯誠懇的眼神,還有一副深深為她所說的「道理」讚歎不已的模樣時,她突然胸口覺得熱熱的,緊緊的……有點喘不過氣來,雙眸怎麼也無法自他宛若散發光芒的臉龐轉移開來。
這是怎麼回事?她有一絲慌亂地緊緊按住左胸,試圖壓下那陌生又危險的灼熱翻騰感。
「如果沒有別的問題的話,你……你可以上去了,左轉第一間,待會兒店小二會送熱水上去給你梳洗。」她聲線有些不穩。
「可是……」他微微遲疑,「就這樣?」
「對,就這樣。」她毫不考慮地道:「你可以上去了,客倌,呃,我是說施主。」
「可是……」
「天機不可洩漏。」她把食指擱在唇前,噓了一聲。
「天……哦,是是是。」他乖順地猛點頭。
待他有些遲疑地轉身,緩緩走上二樓的樓梯時,她癡癡地望著他偉岸的背影漸漸離去,這才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輕輕歎了一口氣。
唉……
「奇了,我在歎什麼氣呢?」她喃喃自語。
可就是……忍不住呀!
第二章
莫飛坐在房間靠窗的太師椅上,望著窗外逐漸停了的雪景,可不知道為什麼房裡遠比外頭冷。
店小二在搞什麼?不是要送盆熱水給他梳洗嗎?
再不也該送盆火爐來才是。
「正所謂寒夜客來茶當酒,這家東昇客棧是怎麼回事?連這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他等了半天,也冷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火氣猛地上竄,起身大步走出房門。
樓梯才走了一半,就聽到底下囂囂擾擾吵翻天。
「發生了什麼……」他眨眨眼睛,疑惑地看著客人們和店小二在那兒爭得面紅耳赤。
「咱們明明就有付帳,你這混球憑什麼說我們吃白食?」陶家大娘扠腰怒目,儼然河東獅代表。「啊?看老娘好欺負啊?」
店小二被罵得狗血淋頭,瑟縮了下,但仍然不服氣地道:「明明就沒有!」
「怎麼會沒有?要不,你去問你們掌櫃的。」
「就是櫃檯沒人我才說你們沒付帳,要是付了帳,掌櫃的會吆喝我們送客,可是妳聽見我們掌櫃的說『謝謝光臨』了嗎?沒有嘛,所以鐵定是你們還未付帳。」
「櫃檯沒人?」陶家大娘扯著她瘦弱老公的領子,質問道:「喂,老不死的,你剛剛不是說去付帳了嗎?那時候櫃檯有人的不是?」
「是啊、是啊,是一位新來的掌櫃,長得有那麼一點嬌俏可人……」陶大爹滿臉陶醉瞬間被老婆的魔爪掐成了如喪考妣。「哎喲喂呀,疼疼疼……」
「死老頭!你說什麼?誰嬌俏可人了?我是問你有沒有去付帳,不是問你有沒有去泡妞──」陶家大娘抬手重重擰下去。
原本就已經吵成一團的大廳這下子多了陶老爹的慘叫聲,更是鬧烘烘的不得了。
「我們哪來嬌俏可人的新掌櫃?一直就是那個腦滿腸肥的死胖子……」店小二驚覺失言,忙紅著臉摀住嘴巴,「呃,我是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沒錯呀。」一位住房的客人開口道,「我還交了住宿訂金給她。」
「她要我繳用飯保證金,我也給她了。」
「我也是,我也是耶!」
店小二臉色越聽越慘白,「可、可是……本店真的沒有什麼嬌俏可人的掌櫃,我們掌櫃是男的……」
莫飛聽著聽著,剎那間心陡然一沉。
要命了!
身為春風寨二寨主,又是綠林知名的大盜,他不需多加思索便恍然領悟了這其中的玄機。
該死的,他竟然也跟這群鄉民一樣,被個小毛賊給騙了!
「不要再吵了!」他迅速反應過來,懊惱地揚聲叫道:「大家分頭找找掌櫃,他肯定是被那名小毛賊給捆起來藏在哪兒了。」
「什麼毛賊?」所有的人都傻了。
莫飛強忍翻白眼的衝動,沒好氣地輕身一躍,足尖點在樓梯把手上,宛若大鵬鳥般無聲地越落入高高的櫃檯後,下一瞬間便拎起了一個被捆成大肉粽的胖子。
胖子身著單衣短褲,嘴裡塞著團破布,又冷又氣,又急又慌,拚命扭動著胖嘟嘟的身子,勉強發出嗚嗚嗚的微弱叫聲。
「果然……」他歎了一口氣。
沒想到真給他猜中了,半天前那名有著一雙水靈丹鳳眼的少女根本不是什麼掌櫃,也不是什麼大仙,而是神棍兼騙子。
可惡!他走闖江湖多年竟會被一個小騙子給騙得團團轉,他胸口的怒火狂燒了起來。
越想越生氣……
「此仇不報非君子!」他咬牙切齒的擠出話來,「我一定要叫那個可恨的小騙子好看!」
一想到他還崇拜地拿她當神看,並捐獻了五十兩銀子的「香油錢」,莫飛就氣得一刻也待不住,將胖子掌櫃扔給店小二後便衝上樓抓了包袱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