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洋人奮力抓向他,身下的馬已失了平衡倒下去,帶著他陷入黃沙中。尹臨雪回過頭親眼看見那右洋人掙扎號叫著,一點一點地被無情的黃沙吞沒,而自己的一隻腳也陷入沙中。想拉出沙中的腳,可逃跑時弄傷的左腳站立不穩,讓他向前踉蹌跌倒,更加速了陷入的速度。糟了,他也要被黃沙埋了!尹臨雪驚恐地想著。
看著這駭人的景象,軒轅慎之覺得自己的心臟幾乎快停止跳動,「別動!你別動!」他對著尹臨雪大叫。
「你才別動!」尹臨雪也對著他大叫:「這裡這麼危險還想過來,你是不想活了嗎?」
軒轅慎之不理他,取下身上的腰帶拋向他,「抓牢它!」正說著,他的坐騎哀鳴一聲突然向下陷去。
這沙是流動的,軒轅慎之不快些離開,他站立的地方說不定也會下陷。他不能讓軒轅慎之拉著自己,否則他也會死的。尹臨雪沒有伸手,為了讓他死心反而向後退去。
「你敢!」軒轅慎之明白他的企圖,厲聲叫道:「你敢放棄,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哼,我管你原不原諒。尹臨雪此時奇怪地失去了對死亡的恐懼,只想著絕不能讓他也喪命。
可軒轅慎之偏偏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凝眸說道:「你敢放棄,我一定會進來抓住你。」
這傢伙要做什麼?他竟要為他這個死對頭拚命?這就算是至親好友也難以做到的事情,他為什麼要做?「你……」知道他說的絕不是虛言,尹臨雪瞪著他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帶。
軒轅慎之屏著氣小心地將尹臨雪拖出,踏著自己被埋住的坐騎背脊,用輕功帶著他躍出流沙。尹臨雪此時驚魂未定,而且心緒紛亂,睜大眼睛盯著軒轅慎之緊繃的俊臉,說不話來。
軒轅慎之像是在生氣,不看他也沒有半句安慰的話,把他放在一旁的枯木上。他的呼吸很急促,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
今天情況太詭異,尹臨雪不自在地別過頭。仔細想想,軒轅慎之為什麼要來救他?若換成是自己,不但會坐視不管,更不會冒這麼大的險去救他。他們不是敵人嗎?尹臨雪此時心緒紛亂地像在想些什麼?答案好像近在眼前,可是想清了,反而會失了冷靜,束縛自己的手腳。他告誡著自己,絕不能再想下去。
背對著他的軒轅慎之此時心中也一樣不平靜,他心中對尹臨雪陷入流沙中時的驚懼和他脫險時那失而復得的喜悅,強烈到連自己都害怕。他努力平靜心情回過頭來看著那個讓自己方寸大亂的小子,他的腳似乎傷得不輕。
他舉步剛向他踏出一步,又停了下來。不對,他們是死對頭,他這麼關心他的傷勢不是很奇怪嗎?
看那傢伙皺著眉頭的樣子多半是不耐煩了,尹臨雪在心中對自己說,他幹嘛煩惱這些,他不過是怕自己出了事不好向皇上交差罷了。心中還激盪不已,他卻已擺出官場上的態度,忍住腳上的痛楚掛上慣常的微笑站起身來,「軒轅大人,多謝您來救下官。」
腳才剛剛一沾地面,一陣徹骨的疼痛就從腳下一直傳到全身,眼淚幾乎在瞬間就要落下來。眼前站的若是齊伯雅他們,他怕是早就撲上去哭泣撒嬌了。可軒轅慎之不同,他怎麼能向他示弱。尹臨雪看了一直袖手旁觀的軒轅慎之一眼,橫了心踏出第二步,冷汗滲出額角。
看尹臨雪走路的樣子很可能左腳已經斷了,連呻吟的聲音都沒有,這還是京城中那個嬌貴得被捧在眾人手心中的尹臨雪嗎?軒轅慎之看著他因為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而漲得通紅的小臉和蒙著水霧的大眼睛,無言地蹲下身子,「上來。」
要背他?尹臨雪吃了一驚,「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我的馬已經沒了,和軍士們也已經失散。」軒轅冷冷地說。
「嗯?」
「你還想自己走嗎?」
尹臨雪咬了咬唇,伏到他的背上。這麼神氣做什麼?你這冷冰冰的樣子,讓我怎麼感激你?
軒轅慎之的手小心地繞過尹臨雪的傷處將他背在背上,穩穩地在黃沙上走著。
「軒轅將軍,不好意思,我很重吧?」尹臨雪僵硬著身體沒話找話。
「還好。」軒轅淡淡地說。
他乾笑了一下,「那就好。」
「這份量,總算不辜負那些長年往你府上送點心的那些人。」
哼,當我是豬嗎?尹臨雪在他背後用力地瞪他,再也不跟你說話了,悶死你、累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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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寂靜而空曠的蒼茫沙漠裡,兩個人走走停停,緩緩地過了快兩個時辰。尹臨雪從他的背上抬起頭來,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還是一樣的景色,這裡真的很安靜,只能聽到風聲和軒轅慎之「沙沙」的腳步聲。有些恍惚,好像這一大片望不到邊的沙漠、這整個世界,就只剩我們兩個人。
抬頭望著天邊,不知何時點點星子已從深黑的天幕中探出頭來。這些星星離他那麼近,又是那麼明亮燦爛,像是在黑緞子上打翻了珠寶箱,奢華美麗的仿若夢境。真的美極了!原來他這一生中看的最美的星光會是在這麼狼狽的時候,在一個斗了四年的人背上看見的。
他低下頭看見軒轅慎之頸後散下來如子夜般的烏髮。總是儀態優雅的「冰狐」居然為了來救他弄得這麼邋遢。他原本應該感到好笑或是得意的,可是此時在他心中湧動著的是……算了吧,辭官後可能就永不相見了,還想什麼?閉目歎了一聲,他把頭輕輕地枕在軒轅慎之的肩上。
背後那個纖弱的身體柔軟而溫暖,帶著香氣的呼息從耳後拂到臉上,莫名地讓他心跳有些紊亂。軒轅慎之把往下滑落的尹臨雪向上托了一下,睡著了嗎?竟對他這麼放心?他輕輕哼了一聲,這小子當了四年的官還是沒有一絲威嚴,這般纖弱還想到什麼地方去闖蕩?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京城吧。側過頭望著他枕在自己肩上的恬靜睡容,這一刻,軒轅慎之緊繃了一夜的心,終於慢慢地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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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風凜冽的沙漠中步行了幾個時辰後,他們終於回到了營地。此時天邊剛剛微露魚肚白,焦慮得快要一夜白頭的王康在欣喜地從營中奔出。
「將軍辛苦了,尹大人他怎麼了?還好吧?」
軒轅慎之回頭看著尹臨雪如嬰兒般純淨的睡顏,「他沒事,睡著了,」
「我來把尹大人抱進去。」
王康在伸手想將尹臨雪從已經疲憊不堪的軒轅慎之背上接過來。
軒轅慎之微側身子,避開他的手,「不必了,去帳中請軍醫過來,他的腳傷了。」
尹臨雪朦朧中聽到耳邊有講話的聲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營中,正斜靠在軍帳的床上。幸好現在醒過來,冷汗猛然一下子濕透了他的衣背。他居然睡著了!他怎麼會犯這種足以惹大禍的錯誤!
軒轅慎之正和軍醫說話,見他醒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痛也只得忍著,難道要他廢了這條腿?」
「可是……」軍醫為難地看著尹臨雪,「要把折斷的骨頭重新對好位置,這樣的疼痛,大人他會受不了。」眼前的這位是監軍大人,雖不該這麼想,可這麼粉雕玉琢的嬌貴人兒真的讓人不敢下手。
軒轅慎之瞟了軍醫微顫的手一眼,淡淡地說了聲:「我來。」隨即回頭吩咐王康在,「去拿些烈酒來。」
「你要做什麼?」尹臨雪睜大眼睛,他們這是什麼架式?
「為你正骨。」軒轅慎之將酒瓶口湊到他嘴邊,「喝一大口。」
尹臨雪連忙搖頭。「不喝。」
「不喝也可以,我不介意你清醒地痛一下。」
眼看逃不過去了,尹臨雪瞪著他把酒接過來喝了一大口。
周福端進了一盆清水放在旁邊,軒轅慎之將布巾打濕捲起尹臨雪的褲角。尹臨雪一驚,想要往後縮,軒轅慎之握住他白玉般的蓮足說道:「別動。」隨後便拿起打濕的布巾,凝神清洗他小腿上擦傷的傷口。
尹臨雪的臉頓時紅透了,抬頭心虛地看著站在軍帳中的軍醫和王康在他們,發現他們的臉色也不比他好多少。他又氣又急地瞪著他們,你們這是什麼表情?他怎麼知道軒轅慎之為什麼要這麼紆尊降貴?
這樣的畫面讓人不多想也難,王康在他們難堪地低下頭。
都是你!尹臨雪忿忿地看著引人遐想尚不自知的那個該死傢伙,不該遲鈍的時候最遲鈍,你不知道這個樣子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有多曖昧嗎?
「正骨的時候你不會哭吧?」軒轅慎之一面清洗著他的傷口一面問道:「你要是哭出聲來,你那七零八落的官威可就更剩不了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