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就在金殿上參了尹臨雪一本,結果查無實據也奈何不了他。這小子才十四歲就如此狡猾貪婪!一定要盯緊他,看著這小子滿不在乎的樣子,軒轅慎之從那天起就做了決定。
事後齊伯雅問他有沒有想過,尹臨雪那樣做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那時他若是不用索賄的手段穩住那兩個武官,那兩個武官說不定會為了保住自己而對他不利。他原本想認同齊伯雅為他脫罪的理由,但尹臨雪管理太常寺時所用的旁門左道,卻讓他更加堅持這小子日後必成大害的想法。
可是出征前他意外地從皇上那裡知道,尹臨雪居然在來京城之前就已經和皇上有了約定,言明做官四年就返鄉。聽到這個對頭要走,不再有可能跟他鬥下去,也不再有機會成為大害的好消息。不知怎地他竟沒有一絲喜悅,反而荒唐地湧上了被背叛的感覺。所以當皇上命他設法留住尹臨雪時,不知是出於和那小子作對習慣,還是其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頭。絕不能讓那小子事事順心,絕不會讓他這麼任性地說走就走。想到這裡,軒轅慎之的眼神越來越冷。
正和王康在他們說話的尹臨雪覺得脖子後面一陣冰涼,回頭就見到軒轅慎之用霜雪一樣的目光冷冷地望著自己。
哼!那麼討厭我就不要讓我和你一起出征呀!他在心裡埋怨著,軒轅慎之就不能把眼睛移到朝中其他的大臣身上嗎?難道他就真的是全朝上下最壞的那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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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軒轅軍從初春將至的京城,到了白天烈日炎炎夜晚卻寒風刺骨的邊城。不同於京城的繁華,這裡臨近沙漠,景色顯得蒼勁大氣。
尹臨雪最初對皇上讓他來出征的不滿,已被喜歡新鮮事物的天性淡化,路上的一切都讓他有小鳥出籠般的興奮。他穿著和普通軍官相同的深藍色棉布軍衣,很快就習慣了周圍的環境,出乎意料地少了在京城中的嬌貴。並且和往常一樣,他用他那開朗的笑容,很快地得到了週遭眾人的寵愛。
這一路上尹臨雪盡量離軒轅慎之遠一些,提防著他乘機報復。所幸軒轅慎之可能是忙於行軍的事情,除了看他的目光比以前更加冷之外,並沒有主動找他的麻煩。
但是尹臨雪總有非見他不可的時候,譬如說,日常的軍務議事。
軒轅慎之坐在主軍帳的正座上,面前放著一張地圖,軍官站立兩側分別報告軍務。這樣的談話對不懂兵法的尹臨雪來說可真是枯燥無比,他無聊地支起下巴,習慣性地研究死對頭打發時間。
說起來,這傢伙長得倒真是不錯呢!若是一般的女子看到他這微皺著長眉、從容用兵的樣子,鐵定是一見傾心,為什麼自己卻老是想著怎麼樣才能讓他額角的青筋暴出來呢?還是不要了,他低頭偷笑了一下,人在屋簷下還是少生些事的好。
軒轅慎之知道尹臨雪一直在打量著自己,微惱地回頭瞪著他,冷不防地跌進他剔透雙眸的盈盈笑意裡。早就熟悉了這小子的視線,為什麼竟在猛然間臉紅心跳起來?於是他心中更惱,用力瞪著他。
尹臨雪暗忖:嫌我礙眼是不是?我出去就是了。
他站起身來悻悻然地向外走去。
軒轅慎之喚醒了幾個因尹臨雪臨去的慵然神情分了神的軍官,卻發現自己似乎也不能集中精神。他不自覺地看著身側空蕩蕩的位子,有些心神不寧。
「去找找監軍大人。」他對一旁的手下說道:「正在議事,他要到什麼地方去?」
不一會兒,被請回的尹臨雪沉著臉嘀嘀咕咕地走進帳棚裡來,負氣地背著身子坐了下來。
軒轅慎之也不看他,但心情明顯好了許多,處理軍務的時候唇角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
傍晚時分議事已畢,眾人退下,尹臨雪留下來坐在椅子上沒動。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躲自己,現在反倒不怕了不成?軒轅慎之收拾好地圖,走到也身前伸手拿下他遮在臉上的公文,發現他竟已經睡著了。
可能是有點冷,他微微地蜷縮著身體,眉頭也輕輕地皺著,他這樣子很容易惹人憐惜。真不像樣,他到底有沒有自己是朝廷命官的自覺?軒轅慎之伸手想要推醒他,卻像是受到誘惑般,將手放在他有些凌亂的柔髮上。
有著脾氣能力都不相符的外貌,這小子睡著了以後真的可愛多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撫過他的頭髮,撫上他的臉頰。這小子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呢?他竟然可以毫不留戀地拋下京城的一切打算離開。真冷血!他的那些朋友,他絲毫不放在心上嗎?而自己……在他心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呢?他修長的手指滑過他羽毛似的眉睫,滑過粉色的唇瓣,然後落到他纖細的頸邊。「你竟如此輕視我。」他喃喃地說道:「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我不會讓你逃走的。」
尹臨雪被他自語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見軒轅慎之一只手放在他的頸上俯視著他,大為吃驚,掙扎了下,然而軒轅慎之的手卻像鐵鉗般不能動搖分毫。「你……軒轅將軍。」他叫了一聲,這傢伙要做什麼?
軒轅慎之俊美的臉上神情很複雜,有點陰鬱,還有些憤怒,突然無聲地向他俯下身來,冰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逼視著他,似乎想將他看得更清楚。
他的呼息吹到尹臨雪的唇上,尹臨雪又是迷茫又是狼狽,漲紅著臉一面用力推他,一面大聲說:「軒轅慎之,你要幹什麼?我不過是議事的時候睡著了,因為這樣你就這麼生氣嗎?」
軒轅慎之盯著他,良久,一言不發地放開手轉身走出軍帳。
「瘋了不成?」尹臨雪看著他的背影撫著頸子輕聲自語,「莫名其妙。」他到底是什麼地方招惹了這傢伙?他帶著疑問站起身來走出軍帳,遠遠地就看到司務長在王康在身邊耳語,王康在面色凝重。
尹臨雪側頭望了他們一會兒,見王康在低頭沉思,眉頭越鎖越緊。他眼波流轉,略略猶豫了一下,走到他們身邊喚了一聲:「王副將。」
王康在抬起頭來,「尹大人。」
「你們在談糧草的事?」他開門見山地問。
「嗄?」王康在一怔,他竟然一下子就猜得這麼準,「是的。」
「路上出了問題?」
「大人您如何知道?」
管軍糧的司務長找你還能說什麼?兵部出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知道有什麼好奇怪的。「王副將有什麼辦法?」這種事情處理得不好易生兵變,就算軒轅軍不至於如此,但戰前沒了糧草也會嚴重影響軍隊的士氣。
王康在忿忿地說:「兵部有意刁難,出征前將軍明明已疏通好了的,可這次又有人從中作梗,現在也只能向鄰近的縣臨時徵用了。」
別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對軒轅慎之的事情從中作梗,多半是武王為打壓他的勢力所動的手腳。他還想那傢伙剛剛在氣什麼,原來是在糧草之事上受了氣拿他出氣。
當他好欺負嗎?看他不……算了,鬥了這麼久,害他罰俸的臨別大禮也送過了,就讓他這一回好了。
只是這糧草的事情有點難辦,要對付他的是當權的皇子,此時去鄰縣徵用糧草正好落人把柄。
軒轅慎之當然不會在乎,這傢伙行事一向如此。可這裡有他尹臨雪,若不能面面俱到反倒顯得自己無能了。罷了,他橫豎已當了這個監軍,出了事也脫不了關係,就管管吧。
「徵糧?地方官員不會有怨言嗎?」
王康在一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軒轅慎之沒有辦法,他可不一定。他想了一會兒抬頭對王康在說:「王副將,把邊城的地圖拿來給我好嗎?」
「尹大人您要做什麼?」王康在奇怪地問。
尹臨雪露齒一笑,眼中像有星光閃了一下。「王副將,我在這附近好像有熟人呢,想看清路徑前去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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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邊城淺色的陽光斜照入軒轅慎之的軍帳中。和尹臨雪那個佈置得極其華麗舒適的軍帳不同,這裡雖是主帥的軍帳,卻只有最基本的桌椅和床鋪,顯得十分簡潔。
軒轅慎之剛剛開始一天的工作,在整齊放置著地圖公文的大書桌前,正執筆在公文上書寫著什麼。
王康在手中拿著一封書信,匆匆忙忙走進門來,焦急地說:「將軍,尹大人留書出營了。」
「什麼?」軒轅慎之一怔。
王康在把手中的信呈了上去,說出昨天尹臨雪向他要地圖的事情,然後說:「正說著糧草的事,不知何故尹大人突然說他要找熟人,當時也沒再說什麼。今天清晨忽然帶著周福出營,到現在也沒回來。軍士為他清掃軍帳時,才發現書桌上放著這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