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即使受到他人異樣的眼光對待,她也不曾因此動怒或是真的動手打人,她老早學會對這些閒言閒語視若無睹、處變不驚,原本以為她這次也可以的……
只是事情的發展實在出乎她意料,先是在學校理科教室被他撞見,然後又被他知道家中是開神壇的,接著連喬裝塔羅牌占卜師的身份似乎也被他看穿,她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彷彿都無所遁形。她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苦心經營的保護色完全失去了作用。
「唉,真煩!乾脆明天請假算了。」她歎了口氣,接著在床上翻了個身。
「塔羅,這麼晚了妳還沒睡嗎?」門外的雲若娥聽見女兒房裡似乎還有聲響,便打開門探頭進來問道。
「嗯,等會把書包整理好就要睡了。」塔羅自床上慵懶坐起,感覺相當沒有精神。
「妳今天在學校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依照女兒的性子,是不會主動開口向她訴苦的。
塔羅自小與她相依為命,為了維持生活,她不得已踏入扶乩拜神的道教行業,因為剛開始需要長時間艱辛修行,使她無法全心投入塔羅的成長與求學過程。
而體貼的塔羅深知她的苦衷,從很小的時候便懂得一個人打理生活,自己吃飯、自己穿衣、自己上學、自己回家,等到大一點時,又自動自發幫她處理神壇事務,相形之下,她對她的付出卻是少之又少……
「媽,我沒事,只是剛剛覺得頭有點痛,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啦!」為了避免母親擔心,塔羅強打起精神笑著回道。
「是這樣嗎?」雲若娥覺得女兒臉色的確有些蒼白,連忙走進她房裡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真的沒事啦。」她不應該拿頭痛當作借口讓媽媽操煩的。
「是沒發燒……但如果妳真的不舒服,記得一定要告訴媽媽喔!媽媽這裡有一個袪病符,妳先把它戴在身上。」
雲若娥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折迭成八卦狀的黃色符紙,用紅絲線串起掛在塔羅的頸上。
「媽……」望著媽媽專注的神情,她根本不忍拒絕,只好任由那個符靜靜垂掛在胸前。
沒關係,反正只要記得明天上學之前,把它拿起來或放進衣服口袋裡就好了。她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
「對了!塔羅……」雲若娥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媽?」
「不,沒事……這段時間妳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嗎?」
面對母親突如其來的叮囑,塔羅感到有些意外,但想想說不定自己現在的臉色真的很不好看,因此便用力地點了點頭答應。
「時間不早了,妳明天還要上學呢,早點睡覺吧。」
「媽,晚安。」
雲若娥看著女兒乖乖躺好,接著再幫她蓋好被子,這才戀戀不捨地關燈走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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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漫長的一夜,該面對的遲早還是得面對。一早,塔羅拖著沉重的步伐朝學校緩緩走去,直到教室門口,她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對於選擇來上學這個決定感到相當不安。
「塔羅,早。」正當她猶豫要不要進教室的同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男聲,而毋需回頭,便知道身後的人就是昨天捱了她一巴掌的林樂夏。
唉!越不想見到的人偏偏越容易遇到。該如何是好?現在的她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假裝沒聽到他在叫她,直接走進教室裡;二是勇敢地轉過頭來,為昨天的一時衝動向他道歉。
通常前者是她最常做的選擇,可是不知為何?只要一碰到他,她內心壓抑許久的潛在個性就會爆發,不願讓他覺得她是一個凡事只會逃避的膽小鬼!
所以當她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之後,便抬著下巴勇敢地轉頭面對林樂夏那張臉色應該不怎麼好的臉。
「對不起,昨天是我不好!」她鼓起畢生的勇氣開口道歉,沒想到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原來她身後站的不只是林樂夏,還有好幾個等待進教室的同學都堵在外面。她的臉霎時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白,糗到幾乎無地自容。
「噗!我原諒妳,可是可不可以請妳先讓其他同學進教室再說呢?」他對她臉上又驚又窘的表情感到相當有趣,但又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只能強忍住笑意。
塔羅這才回神,趕緊側身後退了好大一步,讓堵在後頭的同學得以進到教室裡頭,等到人潮疏散了,才發現林樂夏還站在她身旁沒有進去。
「呃,我……」即使她這時候想再來個正武道歉,卻已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旁的林樂夏見機不可失,笑著對她說:「看在妳那麼有誠意的份上,我也不勉強妳馬上開口。今天放學等妳忙完後,我在那間咖啡館前的便利商店門口等妳。不見不散喔!」說完,他隨即快步走進教室裡,根本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就這樣,塔羅帶著忐忑不安的心,度過了漫長的一天。
傍晚五點半,林樂夏依約在命運之輪店前的便利商店門口,等待塔羅出來。
臉上的車印經過一個晚上的時間已經消褪得差不多了,她的手一定也很痛吧!其實該道歉的人應該是他才對,他不該這麼魯莽的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為了引起她的注意,結果卻再一次讓她掉眼淚,這絕非他的本意。
如果她真的不想透露她家的情況,他絕不勉強,至於校慶活動就算了,了不起大家再重新討論便是。今天他會約塔羅出來的原因,除了要向她道歉之外,就是要把那天散落一地的塔羅牌還給她,他猜想,她一定很重視這副紙牌!
算算她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吧!才這麼想,便見塔羅從咖啡店旁的一條巷子慢慢走出,短短三十秒的路程卻花了五分鐘的時間才走到他面前。
「嗨,塔羅……」
「知道了,你跟我來吧,不過前提是,不准透露我在這替人占卜的秘密。」
「什、什麼?」
塔羅根本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轉身頭也不回地朝前方走去,被拋在後頭的林樂夏只得快步跟上前去。
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與其讓媽媽知道她背著她偷偷接觸西洋塔羅牌,倒不如讓全校師生知道她家開神壇的事實。即使日後會受盡他人異樣眼光對待,總比讓母親傷心要來得好多了。
這林樂夏想以此做為交換條件,要她同意邀請媽媽到學校舉辦校慶活動……這下子他總該如願以償了吧!
她定著、想著,內心一股無明火油然而生,步履不禁越走越快、越踏越重,最後幾乎是跑了起來,即使是在初春微涼的氣候之下,還是冒了一身大汗。
反觀定在後頭的林樂夏卻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塔羅的速度雖快,對他而言也只是跨步行走罷了。
看著她重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踏去,他猜得出來她現在應該在生氣,可是她又在氣些什麼呢?仔細回想方纔她丟下的那句話,他心裡似乎有了個底。
「塔羅、塔羅!妳先等等。」
「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我跟你又不熟!」
「好吧!那雲塔羅同學,可不可以先停下來聽我解釋,我想妳是誤會了。」
哼!誤會,能有什麼誤會?這件事擺明了就是如此,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她氣呼呼地說:「不必了!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自此,她中斷了兩人間的談話。
好倔強的女生!林樂夏心想。但他並不討厭這樣子的她,反而相當欣賞她的率直。
約莫二十分鐘過後,塔羅已經逐漸接近家門,可是週遭似乎和平時不太一樣,她發現門前站了好多人,不停對裡面探頭探腦,旁邊甚至還停了一輛閃著紅藍光的警車。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內心浮起一絲不祥預感,趕緊加快腳步衝了過去。
「借過一下!媽,我回來了……」擠過人群進到門內,塔羅迫不及待地朝裡面大叫,希望能夠馬上得到母親的回應。
「妳是什麼人?這裡不能夠隨便進來!」
庭院的大香爐旁,站著一個手拿相機的警察,一見到她沒有經過同意便擅自闖進,隨即大聲喝止。
「發生什麼事了?我媽呢?!」塔羅慌了,著實不明白警察為什麼會來家裡。
「對不起,警察大哥,她叫雲塔羅,這裡是她家。」林樂夏跟著她進到屋裡,隨即看到庭院被潑灑了滿地紅色油漆,許多折好的金、銀紙散落滿地,香一大把、一大把凌亂地棄置於地,放眼望去滿目瘡痍,庭院通往大廳的門上還被噴了「欠債還錢」四個血紅大字。
他看到完全慌亂的塔羅,連忙上前以雙手緊握住她的手臂,企圖穩定住她的情緒,接著才對員警解釋她的身份。
「喔,妳是住在這裡的啊!那家裡除了妳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