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既終。他們回到座位。
「走了吧!出來整天,我很累。」她說。
「好。希望有機會再一起玩。」希文滿懷希望。
「當然。哪天不拍戲,我會打電話給你。」她這次是真誠的 「我還是希望上陽明山一次。」
「我會等你電話。」他說。
付了賬,他們並肩往大門處走。就在這時,電動大門開了,走進相依相擁的一對會光發的人物。
思宇帶著絲醉意,擁著一個秀氣但有絲邪的年輕女孩子,昂然而入。
這一剎那間,心妍聽見一陣清脆的碎裂聲,然後一陣叮叮噹噹,是誰打破了玻璃杯?是誰?
沒有的間讓她找尋誰打破東西,思宇看見了她——當然,她的視線在那陣碎裂聲時已在他臉上。
他的臉變了,要推開那女孩,那女孩的手卻緊緊的環在他腰際。
他想說句什麼話,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似乎——對眼前的一切不能置信似的。
希文看見了他的古怪神色,又看心妍——奇怪的是她這麼冷淡平靜,她是與這何思宇無關吧!
「你也來玩?」心妍說。
是一種淡淡的,很遙遠、很客套的聲音。
「是——哎——我們——」
「再見。」心妍扯動一下嘴角,掠過思宇身邊,飄然而過。
希文對思宇禮貌的打個招呼,卻看見他比哭更難看的神色。
「那何思宇——」希文想說什麼,看看心妍,忍住了。
因為他突然有個感覺,就算是普通朋友、同事,心妍也不該如此冷漠、客套,何況他們還合作拍過戲,被傳拍過拖。
這平靜與冷漠背後,是否有另一種理由?
「謝謝你帶我來這兒,」心妍對他笑:「今夜的一切令我很滿意。
「你滿意就行了。」他由衷的。
但——只不過是坐坐夜總會,跳一個舞,用滿意兩個字似乎並不恰當。
她說滿意?
「不但滿意,而且開心,」她長長的吸一口氣,似真似幻的又聽見那叮叮噹噹的玻璃碎裂聲,「我真的好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
「只要你有空,有興趣,我隨時都可以陪你。」他說。
她慢慢的看他一眼。
「你是個忠心的人嗎?」她突然問。
「忠心?」他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哎!算了,不問了,」她又笑起來:「這也沒什麼關係。」
他皺眉,發覺她在夜總會和現在的情緒完全不同,連講話的語氣都大異。
「你問任何問題,我都會真心回答。」他說。
「可是我現在再也設有問題,也不需要任何答案。」她笑得好古怪。
「心妍——」
「我說過,我很開心,很輕鬆,」她搖搖手:「明天拍完早班戲,我會給你電話。」
「明天!」他意外。
他的幸福和嚮往是不是來得太急不快,以致——完全沒有真實的感覺。
「明天,還有後天,也許還有好多個大後天,」她笑:「能夠和你在一起,是件很愉快的事。」
」心妍——」他心中並不覺得愉快,因為——他不蠢,他益發覺得事情不是表面那麼簡單了。
「我們現在是在回家的路上嗎?」她問。
「當然,我送你回去。」他說。
「家——總是要回去的!」她說。
「告訴我,你心中是不是有事?」他關心的。
」沒有,一點也沒有,」她搖頭:「我喜歡簡單,我不願意惹麻煩。」
他想一想,忍不往說:「剛才何思宇臉色很難看,似乎——想追出來。」
「是嗎?」她笑,無動於衷的:「他總是這樣的。」
「總是怎樣?」希文問。
她聳聳肩,沒有回答。
「我到了。」她指指車窗外。
車停下來,她轉頭望著他。
「無論如何,我真的很開心,你幫了我很大忙。」她說,然後開門下車。
在下車的一剎那,她又聽見似真似幻的玻璃碎裂聲,這一次她發覺,那碎裂聲竟是從她身上抖落的,那是什麼!
一夜無夢——竟是一夜無夢,心妍從床上爬起采,唯一的意念是:今天要拍戲。
拍戲是她的工作,拍戲是事業,拍戲也是生活中之一部分。
人總是要生活下去,她也不例外。
梳洗、早餐、換衣服,比平時更正常、規律。
電話鈴聲響了。
「找哪一位?」她順手拿起來。
「是我。你——願意見我嗎?」思宇的聲音。
「當然。」她笑起來,她竟然能笑;「娛樂圈子不大,總要見面的。」
「那麼——我上來。」他說。
「不,我下樓。我正要回公司。」她說。
收線後,一分鐘也不停留的就走出大門——她發現,對他,她已不再猶豫了。
思宇倚在門邊,臉色陰沉——每一次做錯事,他總是這樣,她已經見慣,再沒有感覺。
她站在他面前,很清楚的看見他的臉。他真是好看,英俊之外還有強烈的自我性格,尤其在陽光下,的確生動而吸引人。
但——陽光照不到他時呢?她搖搖頭,不再想下去。
「我們——立刻去註冊結婚。」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又黑又深的脖子裡的光芒實在令人難測、難懂。
她看他,既不激動也不意外。
「謝謝你,可惜——太遲了。」她說。
他能講這樣的話——他已經盡了力,不是嗎?他是那樣孝順和放縱母親,他現在竟肯做母親不准的事。
「不遲,怎麼遲呢?」他一把抓住她:「我想——我是需要一點正式的約束。」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約束你,」她瞭解的搖頭:「包括人、感情、條文,你自己也知道的!」
「我想試試真的。」他看得出有城意。
「我給你很多次機會,但今天——機會沒有了。」她坦然說。
說這些話,她一點也不覺為難,她自己也奇怪。
「不,一定還有,心妍,這次我誠心,我們結婚——」
「你母親不會同意。」她說。
「她——」他臉色改變一下:「不理她,我們先結婚再說,她總要接受你!」
「其實——我不一定要她接受,」她坦然:「我不能忍受她,這是我最坦白的真話。」
他呆怔半晌,心妍今天完全變了。
「你們可以不必在一起,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你不必再騙自己,」她輕歎一聲;「你這麼騙自己其實是很痛苦的事。」
「我沒有——」他叫。
然後住口。他是在騙自己,誰說不是呢?他一次又一次要求心妍給他機會,他會改過,但他明知改不了,也不會改,不是嗎?
「我們互相很瞭解,是不是,」她搖頭:「我不想再拖下去,不論表面上的,或實際上的。」
「你對我死了心?」他凝望她。
他是喜歡她、愛她的,是不是?知道她這次可能真離他而去,他的心也痛。
「我不知道,或者是——」她稍為動一動,又聽見那些玻璃碎裂聲,「只是一些玻璃碎裂。」
「玻璃碎裂?」
他聽不懂。
她知道他不會懂。這方面,他們根本不是同一類型的人,不能勉強他們一樣。
「我要回電視台拍戲。」她說。
「我們的事還沒有講完。」他立刻說。
「我們之間沒有事可再談。」她搖搖頭。
奇怪的是,她這一次決定離開他,為什麼心中不再覺得痛了?為什麼?真是那句哀莫大干心死?不,不,她不這麼想,真的!
「心妍,不要做出這種樣子,我已經願意結婚了,你還想我怎樣?」他忍不往。
「我完全設想過要你怎樣,」她直視他:」你願意結婚是你的
事,與我有什麼關係?」她說,不哀不喜,不悲不樂,一切如止水般平靜。
「你只是在懲罰我,我知道,」他有一廂情願的說法:「你明知我不是故意去做那些事情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說:「只知道我今天要拍戲,如此而已!」
「心妍——」他色變。
「對我來說,今天沒有比拍戲更重要的事,明天也是!」她說:「演戲是我的職業。」
「你不是告訴我——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嗎?」他連聲音也變了。
「有人要挽回嗎?」她輕輕的笑。
「有,我要挽回,誠心誠意的,」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情急之下,他總是如此的:「我可以發毒誓,這是最後一次,你——不是想逼死我吧?」
「死能解決什麼?」她望著他笑。她無法把「死」這個字和他連在一起。「而且這件事對你並不那麼重要。」
「誰說不重要,心研,我——」
「你說過,事業、母親並重,其他的並不重要,」她搖搖頭:「思宇,大家都不必勉強了,你拖著我,我拖著你,到後來——恐怕只有累死為止。」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他急切的說。
「不要再說了,一切已經成為過去。」她打斷他。
「不,不能過去,讓我們馬上去註冊,我們找記者,告訴全世界的人我們馬上結婚——」他堅決地說。
「沒有用。」她輕輕推開他的手;」結婚是你的衝動,衝動過後你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