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大家也都陸續散了,主要的是明天有通知,大部分都要拍最後一天戲,這才大功告成。
這一組人等戲拍完也就散了,各人又到不同的組去工作,直到監製開拍下一部戲,再重組班底,但——是不是這原班人馬呢?恐怕很難了!電視台裡的一切,就像多變化的人生。
有個女同事好意邀心妍同行,她婉拒了,餐廳就在電視台附近,離她住的地方很近,她走幾步就到了!
下了樓,她獨自朝回家的路上走,台北的治安比以前是變壞了,但大多數的時候,晚上走在大街上也不必怕什麼。心妍早已習慣這獨行的生活。
」楚留香」電視劇裡鄭少秋不是唱「獨行,不必相送,不必相送」嗎?
她聽香港的朋友說過,這套「楚留香」不是香港最好的武俠劇,有一部奉為電視經典之作的該是「倚天屠龍記」。又說幾個主角主是一時之選,更加影運在巔峰,那部戲非常非常出色。不過不知台灣觀眾有沒有一看的眼福!
不過「楚留香」那首主題曲倒是好聽的,尤其歌詞填得好。「湖海洗我胸襟,河山飄我影蹤,」多有氣魄、多瀟灑?心妍最喜歡裡面那兩句「情沾不到心間,塵沾不到此心中」,怎樣的兩句話?為什麼中文程度較高的台灣,沒有人能填出來?或有此修養的人不屑填詞?於是哥哥、妹妹、情啊,愛啊,春花秋月的充斥幣場?是這樣嗎?
但是那兩句「情沾不到心間,塵沾不到此心中」的意境,誰又能真正達到呢?
想著,想著,一輛汽車停在她身邊,思宇伸出頭。
「我可以送你一程嗎?」他問。
「我家就在前面!」她指一指,言語之間已沒有早上的冷傲.生硬。
「你非上來不可。」他笑得頑皮而孩子氣:「前面有個大色狼!」
她皺眉。
這頑皮和孩子氣不同於以前的吊兒郎當、玩世不恭,她分辨得出。而目他對她也不同於他對女主角——很奇怪的,她喜歡這種不同。
「你嚇不倒我!」她搖搖頭,並不停步。
「真話!我嚇你有什麼好處?他的汽車跟著她走。
她沉默著走幾步,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
「很高興你會慶功宴變得熱鬧。」她說。
「逢場作戲,在電視圈四年,令我至少有半打面具,在不同的場台戴上。」他笑。
「現在你戴第幾副?」她看他一眼。
「是真面目。」他認真的說:「我以後再也不敢戴了面具到你面前來。」
「因為我有對透視眼?」她問。
「不,因為戴了面具見你,我也有無所遁形之感。」他搖搖頭。
「我——這麼可怕?」她忍不住問。
「真的。」他坦白直率:「在電視台裡,我沒有見過第二個像你的人!」
「人人像我,電視台沒有女主角了!」她冷笑。
「是不是女主角並不重要,」他立刻說道:「重要的是你是否把握了你的機會,交出來的東西准不准?」
「什麼准不准?」她不懂。
「你對你的角色瞭解多少?投入多少?是否盡了全力?」他說。
「我不理那麼多,但求問心無愧就是。」她說。
「你做得很不錯,真話,」他笑起來:「只是——對我的感情戲差不多,生硬一點。」
她一下子就臉紅了,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對著他就蹙扭,她有什麼辦法?
「所以我們應該熟一點,下次再拍對手戲就不會有這種尷尬了!」他又說。
「下次未必和你演對手戲。」她下意識的說。
「這麼肯定?」他笑:「我已經接到另一個劇本,看到名單上有你!」
「真的?」她不禁開心起來:「我怎麼不知道?」
「明天回電視台的監製會交劇本給你,」他望著她:「這次要我追你,追得好辛苦、好辛苦!」
「為什麼我們的戲總是追來追去,要不然就是上一代恩怨,幾時才會有進步呢?」她感歎。
「別失望得這麼早,這部戲出乎你意料之外的好,」他立刻說:「是監製特別請了幾個香港編劇寫的!」
「是嗎?是嗎?」她眼睛亮起來。
冷傲一去,她露出了孩子氣。
「當然是,」他還是望著她,車開得極慢,他不擔心會撞上人。「喂!心妍,你今年多大?」
「十九!」她說。
「難怪,你才這麼小,」他笑了:「你知不知道這次在戲裡扮什麼角色?」
「女學生?我總是逃不了的!」她說。
「錯了!一個二十四歲的女律師,」他笑得沾沾自喜:「是第一女主角!」
「什麼?」她以為聽錯了,第一女主角?她?
「是!因為監製覺得你氣質吻合,你那種倔強、冷傲別人學不來的!」他淡淡的笑。他完全沒說出在這件事上他出的力,他幾乎是強迫監製這麼做的,他擔保她一定行。「他相信你做得來!」
「啊——」她有如做夢。
她正在想,她還要做多久第二女主角呢?她還得捱到幾時呢?想不到——想不到幸運立刻就到,她怎能不像在做夢呢?
「現在可以上車了嗎?」他問。
她果怔一下,發現已站在她家樓下。
「不行,因為我到了!」她笑起來。
這笑容是燦爛的,沒有保留的,幾乎——從沒有在她臉上出現過。
「你住在這兒?」他好困難才移開視線,她的笑容竟那麼眩目。「地方很不錯。」
「我只租了人家一間小房子,我家在基隆,拍戲不方便!」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他。
「哦!喂喂,我們的話還沒講完哦!你就這麼回家了?說不過去吧!」他不想讓她就此離開。
「但是——我不想上你的車,」她搖搖頭:「至少——今夜。」
他瞇著眼睛看她半晌。
」明天一早我接你開工,嗯?」他說。
「不必!我往得很近,走三分鐘就到了!」她還是搖頭。看她神情,沒有轉彎的餘地。
「那麼——明天拍完戲我送你。」他說。
「有這必要嗎?」她又笑起來,她似乎忘了永不原諒他的事。
「我覺得——我們可以是談得來的朋友,」他想一想說:「很多事——我能感應到你心裡的!」
「胡扯!」她又皺眉。
「不要常皺眉,十九歲就有皺紋是很可惜的,」他認真的說:「心妍,你總要給我一個機會!」
「明天我們會拍對手戲!」她說。
「啊哈!我幾乎忘了,」他拍拍額頭,一個十足戲裡的動作,然後笑了:「你可知道最後那場戲拍什麼嗎?」
「那個男主角終於接受了追他的女孩子!」她說。
說得十分坦然,完全事不關己。
「這麼簡單?ENDING戲哦!不精彩些怎麼吸引人?怎能令人永留迴腸蕩氣的感覺?」他誇張的說。
「那——怎麼拍?」她有點緊張。
那監製不會和他聯合起來作弄她吧!
他想一想,攤開雙手。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他笑:「明天編導自然會講給我們聽!」
「不講就算吧!」她立刻沉下臉,轉身就走。
「心妍——」他叫住她,並跳下車采:「你這麼容易翻臉?或天生喜怒無常?」
「與你有關嗎?」她傲然揚起頭。
「你——為什麼一直不相信我的誠意呢?」他站在她面前,緊緊的凝視她。
「我只相信我看見的事實!」她頑強的不肯退一步,雖然她是有點怕,他離地太近了。
「事實?」他眉心微蹙:「好!你要看見,我給你看見便是!莊心妍,在這期間,我不准你另有男朋友!」
「什麼——話?」她聽傻了。
這與男朋友有什麼關係?
「我喜歡你,我要追到你,」他黑眸中一片動人的光芒:「你不相信我的誠意,你要我表現,那你就必須等我,明不明白?」
她呆住了。
他喜歡她,要追她,叫她等他,他簡直荒天下之大唐,感情的事是這麼容易的嗎?只單方面喜歡就行?怎麼不考慮一下對方的感受?何況一一何況——
何況誰都知道思手以前和費婷那段轟轟烈烈的愛情,他能忘了費婷?
「你開玩笑,」她終於退後一步:「你才說過,我不是你開玩笑的對象。」
「我不是開玩笑,」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你這可惡又驕傲的小傢伙,你要怎樣才肯相信!」
「我永遠不會相信!」她再退一步,推開大門,一閃身就進去了:「你快走!你忘了費婷嗎?」
大門關上,門外也寂然。
彷彿——只有費婷兩個字在空間中迴旋,其他的一切都靜止了,連思宇——也沉默。
費婷兩個字,真有那麼大的力量?
心妍去拍攝尾場戲時,監製果然交給她一個新劇本,她迫不及待的翻開第一員,上面寫著:「女律師,二十四歲,倔強、冷靜、女強人型。」下面一個小括號裡寫著「莊心妍」三個字。
果然她是女主角,思宇並沒有騙她。這女律師的角色將是她除了女學生外第一個形象上的突破,她興奮的告訴自己,她一定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她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