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只是每次看到你,腦中就會浮起那首童謠的旋律。」他輕輕哼著:「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
楚迎曦皺皺鼻。
「我不喜歡這首歌,它其實是一段心酸的悲劇。」
他挑眉。「悲劇?」
「你告訴我,最後一句是什麼?」
「讓我來將你摘下,送給別人家?」
「對。它其實是唱出一個單戀女孩內心深處最酸楚的心事。為那個人芬芳、為那個人美麗,結果他摘下來卻不是自己守護,而是送到別人家,一片癡心被辜負,無法說出口,瞧,多悲哀?」
這……他倒沒深想。
「你會這樣對我嗎?」她偏頭問。
他很想告訴她——我絕不會這樣對你!
話到了喉間,說不出口,他凝視枕在他肩上的楚迎曦,好半晌只是靜默。
「喂,這種問題都要考慮哦!」她坐直身,指尖戳戳他胸膛,不爽了。
「你知道,迎曦,我也算不上什麼好男人。」許久過後,他輕輕吐出話來。
「你指的是,你談過很多次戀愛的事?」在世人的眼光看來,那無疑是用情不專、花花公子的代稱詞。
「我愛過很多女人,時間或長或短,感覺只是一瞬間的事,我無法決定愛情的到來,也無法控制愛情的消逝,它總是來得太快,又去得太急。對我而言,愛情就像玫瑰,你會眩目於它盛開時的美麗,當它凋謝時,只能唏噓惆悵。」
也就是說,與他交往,隨時要有心理準備,面對玫瑰的凋零。
「你現在,還來得及重新考慮。」如果她後悔了,這一刻還能再退回朋友的位置,他在那裡,為她留了一席之地。
紅顏知己,是他能夠承諾的永久關係。
她靜靜聽著,凝視他,眼神清亮,無比專注地問:「你喜歡我嗎?」
「喜歡。」這個問題,比剛剛那個好答多了,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好感,從初見她的第一眼就已經發生,他十分清楚心動的軌跡。
「好,這樣就夠了。」她滿意地點頭。「不管這段感情能維持多久,我都賭了!」
「迎曦……」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場的冒險,不是嗎?出生時,誰能知道自己可以活多久;談第一場戀愛,誰知能不能天長地久?結了婚都不能保證不離婚。職場上,有太多的選擇,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這一刻的選擇對不對。生命的長度無法自主、成就的發展無法預期、愛情的壽命難以估計……既然人生本來就是一連串無法掌控的未知數,再多一樁也不奇怪吧?」
被堵得啞口無言,他怔怔然道:「我只是……害怕自己會傷害你。」
光是這句話,她就已經覺得他是再好不過的男人了。
「好吧!衝著你這句話,我會提醒自己,喜歡你很多、很多,但是愛,一點點就好,結束時就不會太傷心了。這樣你放心了吧?」
秦以雍眸光放柔,張手摟過她,以身體擋去海風,讓她舒適地背靠著他胸前,一同眺望夜裡的海面。
「我覺得,你有吉普賽人的特性,他們一生都在追逐自由,而你,一生都在追逐愛情;他們生性流浪,無法停留,而你生性浪漫,追尋著,不死心地一次次燃燒愛情,但是到目前為止,你似乎———還找不到自己要什麼。」
他訝然。「你怎會這樣想?」
「直覺。我說對了嗎?」
對了嗎?他難以回答。
為什麼他的愛情總是比別人短暫?他也想知道,為何他就是無法在任何一個地方停留?無論多麼美麗的愛情,最後都會歸於平淡,那種從燦爛耀眼,到燃燒後只餘灰燼的落差,無論如何努力都再也激不起一丁點漣漪的空洞感,其實是很可怕的。
每當夜深人靜,心總是冰冷、空寂,像是有個很深的黑洞,怎麼也填不滿,他一試再試,在愛情的發生與幻滅中無盡輪迴,從不知死心為何物,可是,他要的又是什麼呢?他自己都不甚明白,也從沒得到過,急遽失溫的心,依舊冰冷得可怕,沒有一雙手,能夠溫暖它。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最短和最長的戀愛,各是多久?」
他低頭,認真搜尋她臉上的表情,裡頭只有純粹的好奇,懷裡也沒藏了桶醋隨時準備潑過來,這才清清喉嚨。「最短的,一個星期,一個人旅行時的異國插曲,熱情來得電光石火,白天夜裡,熱烈燃燒愛情,我們都給了彼此快樂。當旅程結束,愛情也畫上句號,我回到我的生活,她回到她的未婚夫身邊,不再有交集。」
嘖,就說這男人有道不安定的靈魂,連旅行都能來段火辣辣的艷遇。
她頗不是滋味地輕哼:「那最長的呢?」
「兩年。她離過婚,有個四歲的小孩,年紀大了我三歲,外表算不上漂亮,卻有其清清雅雅的韻味。在我交往過的對象當中,她的條件算不上好,身邊每個人都說她配不上我,偏偏,她卻是我唯一交往最久的,我們甚至沒有上床。
「那是第一次,我感覺到愛情或許可以永恆,差那麼一點點,我們就要結婚了,只不過在她答應我的求婚之後,她的前夫回頭找她,而她為了孩子,最後還是選擇回到他身邊。
「我始終記得,她當時流著眼淚,無盡傷心的表情對我說:『愛情如果可以用深淺來衡量,你肯定刻劃最深,再沒人能取代,但是人生的考量,不會只是愛情。』說穿了,我不是輸給愛情,也不是輸給先來後到的順序,而是輸給了血緣,輸給了那孩子喊他爸爸,而我永遠只是叔叔。」
他看起來,好像很傷心耶!雖然口氣仍是一貫的清淺溫和,可她就是聽出了埋藏在深處的惆悵。
其實,每結束一段感情,他心裡也不好過吧?無法適應那突然而來的空茫……
早知道就不要問了!
楚迎曦懊惱地想,掌心覆上他的,無聲傳遞溫暖及撫慰。
他拉回視線,空涼眸光注入一抹暖意,張手回握住她。
那一晚,他們聊了很多、很多,開於他的,也關於她的,兩顆心也在不刻意維持的漫談中,緩慢地靠近、依偎。
直到海平面上,浮現微亮光芒,共迎晨曦。
第三章
他們的交往,就和全天下情侶一般,從習慣彼此的新身份、小心翼翼摸索適切的相處之道,到調整步調,配合對方踩出最協調的步伐。
他們,都還在學習,也在學習中,點滴注入感情濃度。
迎曦後來知道,她的新任男友原來是知名的服裝設計師,難怪無時無刻見他在街上晃,悠哉得很,也因為他時間自由,多半是他配合她居多。
自從她到店裡幫姊姊的忙後,就時時見他的身影出現在這裡,為她攜來午餐或點心,下班晚了,不放心她的安全也會專程過來接送,貼心程度羨慕死週遭所有人,連晚班小姐都在覬覦,逮到機會時時不放棄勾引他。
她說:「每天這樣跑不累哦?」其實是怕他看膩了,又沒什麼國色天香的外表可供人證賞,再說,有句話不是說,距離產生美感嗎?以他們如此頻密的接觸,怕是半點美感也不留了。
不過,她就算天天看到他,還是會像初見一樣,心頭小鹿老撞成一團,怎麼看都還是一樣俊俏——不,是愈看愈俊俏!害她像花癡般著迷不已,時時對著他流口水。
唉,帥哥就是這點吃香,有耐看的本錢。
「腦袋瓜又在轉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了?」秦以雍捏捏她鼻樑。「我喜歡和你一起吃飯啊,只要你不趕我就好了。」
「趕你?哼哼,老姊會跟我拚了吧!」自從他來之後,店裡的業績指數可是呈直線狀態狂飆上去呢,他的魅力真是老少咸宜、男女通吃,有時想想頗不是滋味的。
「幹麼口氣那麼酸?該抱怨的人是我吧?你可沒講明白,你姊姊開的是這種店!」他第一次循著地址找來時,就足足在店門外愣了十分鐘之久……
「什麼叫『這種店』?我是脫衣還是陪酒了?」他口氣簡直把她姊姊當成「媽媽桑」!
她是沒脫衣也沒陪酒,可是、可是……
瞧她睜圓著大眼睛瞪他,他歎上一口氣,簡直是認命了。
一如往常,秦以雍拎著她最愛吃的點心踏入店裡,她抬了下眼,一見是他,又將頭埋回紙箱。
他繞過一地的紙箱,將她的下午茶放在桌上。「你在做什麼?」
「雍,你來得正好,快快快,過來看一下,提供點意見。」現任女友一臉專注地在研究什麼,朝他招著手,神情熱切地教人起疑。可惜秦以雍還沒學乖,以為她是在整理進、退貨的商品,拿不定主意,不疑有他地走去。
「怎麼了?」
「這個,螢光的;這個,顆粒的;這個,螺旋的……還有很多哦,你喜歡哪一個?我先挑起來備用。」每說一項就放在他手中,族繁不及備載,任君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