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體不舒服嗎?」
蕭子靈退了三步。
「蕭公子?」
眼看滿眶的淚水就要溢出,蕭子靈轉身就跑。
「靈兒?」玄武來不及拉住他。
「靈兒他是怎麼了?」玄武不解地問著趙飛英。
趙飛英微微搖了頭。
五里崗上的月亮被重重的烏雲遮著,蕭子靈蹲坐在地,抽抽噎噎地也哭著。
微微的細雨下了起來。
一柄紙傘擋住了雨,蕭子靈只聽腳步聲,就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為什麼不回將軍府,京裡已經找翻天了。」趙飛英輕輕問著。「不想成親,就給我們知曉,何必一人跑到這荒郊野外來淋雨。」
蕭子靈站了起身,緊緊抱著趙飛英。
「你瞧瞧,身上這麼冰冷,要是得了風寒,怎麼了得?」
「師父……您是不是不要靈兒了……」
「好端端的,為什麼說這種話?」
「靈兒不想回將軍府……靈兒不想成親……」蕭子靈又哭了。
「兩件事為什麼說成了一塊?」
蕭子靈沒有回答,淚水直把趙飛英的前襟沾濕了一大片。
「別哭了。」趙飛英輕輕摟著蕭子靈。「你哭得我心疼。」
趙飛英把蕭子靈帶了回城。
「明兒一早,我帶你進宮去。除了跟皇上說一聲外,杜將軍那兒也得好好給人家賠禮,知道嗎?」
蕭子靈低著頭,沒有說話。
趙飛英看了看他。
「時辰太晚了,先回我府裡。我派人送封信去,今晚在我府裡住下。」
「好。」蕭子靈有點哽咽。
換上了乾爽的衣物,蕭子靈捧著茶盞,坐在趙飛英身旁,看他讀書。
趙飛英喜難用松香墨,蕭子靈聞著手中的茶香,以及那滿溢在室內的松香,只是發著愣。
「為什麼又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趙飛英轉頭過去瞧他,正好看到蕭子靈癡癡的眼神。
「我好想就這麼一直陪在師父身邊。」蕭子靈低聲說著。
「傻孩子。」趙飛英笑了一笑,彷彿不以為意。
「靈兒什麼都聽師父的,只要師父不趕靈兒走。」
「如果我叫你跟我回蝴蝶山莊,不要再報仇了呢?」趙飛英看著蕭子靈異常認真的眼神,不自覺地說起了笑。
「好。」出乎意料之外,蕭子靈回答地十分迅速。
這時,輪到趙飛英發愣了。
「為什麼?蕭子靈,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報仇?」
蕭子靈有點慼然。「師父,您為什麼一直都不叫徒兒的小名?」
「這七年來,我不是都適麼叫著的?為什麼你突然聽不習慣了?」
蕭子靈咬著唇。
「沒什麼,師父喜歡就好。」
趙飛英靜靜看著蕭子靈。
其實,他也不太懂得。
只想一直待在這裡,就算只是靜靜坐著,也是好的。
復仇,血洗,這些字曾經佔據了他所有的思考。練武,每日每夜,為的又是什麼……
一開始是因為承受不了的傷痛,然而那傷口已經結了痂,甚至,已經慢慢淡去了。
書裡說,寬厚。佛經裡說,原諒。看過了就被拋諸腦後。
然而,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他真的忘了。
那麼,他練武又是為了什麼?為什麼記不起來了……當時那滿滿的恨意?
如今他心裡想著的……想著的……卻只是捧著杯熱茶,陪著師父讀書。
坐在他身旁,靜靜看著他。看著他那彷彿與世無爭的臉龐,看著他那寧靜的表情。
此時此刻,在這裡,每日每夜,歲歲年年……
「杜將軍派了一隊禁衛軍在府外守著,你今晚睡在我房裡。」趙飛英對蕭子靈說著。
「……蕭子靈?……蕭子靈?」
像是有什麼東西掙扎著,從殼裡掙扎著,想要破殼而出。
多少個夜裡,心裡想著都是同一個人。
他的風采,他的談笑,仰慕、欽慕、依戀……愛戀……
蕭子靈的臉微微紅了。
「不習慣跟人睡?」趙飛英輕輕笑了開。「不然,我趴桌上就好。床給你睡。」
連忙回過神,蕭子靈就是死命搖著頭。
走向了臥室,趙飛英除去了外衣,側著身子躺在床上,不解地看著蕭子靈。
「怎麼了?」
「沒……沒事的……」
趙飛英只是輕輕歎了口氣,接著就是閉上了眼睛。
「就隨你了……如果覺得冷,自己把被子取了去。」
不習慣趴著桌子睡,蕭子靈半夜就醒了。
看著趙飛英安詳的睡容,蕭子靈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蹲在了床邊看著他,蕭子靈不禁有些癡了。
歲月過去了,他仍與當年一般。是他的救贖、他的光,他心中的溫暖,溶化了冰雪的朝陽。
這幾年來,從不曾如此仔細地看過自己的師父。那鬢角、那髮絲,那唇……
那溫柔的眼神是真的,那淺淺的笑意也是真的。那雙手的溫暖,也是真的……
為了什麼呢,他總覺得現在自己的舉動既大膽又褻瀆。
既無禮又……無法理解……
不能思考,那心臟跳動的聲音擾亂了所有的一切……
現在他們之同的距離實在太近了,近得……
唇,遏沒碰觸到趙飛英之前,趙飛英已經睜開了眼。
「覺得冷了嗎?」
「師父,您知道靈兒有多喜歡您嗎?」蕭子靈凝視著。
「我知道,我也很喜歡你。」趙飛英輕輕笑著。
心臟……胸口……可能嗎……可能嗎,蕭子靈的臉賬得通紅。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在每個夜裡想都不敢想的奢望,藏在心裡的角落,小小的奢求……看著我,抱著我,緊緊抱著我。那心臟跳動的力度,那身裡的燥熱,都是如此的陌生卻深刻。他是他的師父、父親、兄長,也是……秘密的……
「……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孩兒看待……」
冰冷,從臉開始、從手腳的最末端開始。漸漸地,連心也凍結了。
「原來如此。」在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之後,蕭子靈淒然地笑了。
「原來如此,」蕭子靈大喊了一聲,飛奔出門。
「蕭子靈!」趙飛英草草披上外衣後就是追了出去。
然而,即使趙飛英找遍了城裡以及五里崗,都沒有瞧見蕭子靈的蹤影。只在五里崗上找到了紫稜劍。
京裡鬧翻了天,玄武下令挨家挨戶地搜人,趙飛英則留在自己房裡,案上擺著紫稜劍,以及一塊布。
「鬼面,我知道是你徒弟。十七年前的事情,十六月夜在城西十二里的荒宅清算。獨自前來。終要一人抵命。」
「她……還是找到了……」趙飛英自言自語著,臉上滿是痛楚,嘴邊卻是一抹有些悽然的微笑。
「也罷……終要還的,我又為了什麼放不下了……」
「我來了。」
月夜,荒宅,女人身旁坐著蕭子靈,蕭子靈臉頰上掛滿了淚水。
趙飛英輕輕敲了破敗的大門,輕聲說著。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徒兒年紀小,放了他吧。」
「放了他,你會放過我?」女人冷冷說著。
「你要怎樣才能安心?」趙飛英輕歎。
「喝了它。」女人扔過了一隻瓶子。
趙飛英瞧了這只瓶一眼。
「不要啊,師父,」蕭子靈張著口,卻發不出聲。
「我可不像你。喝了它,我就放了這個娃兒。」女人用一雙怨恨的眼神看著趙飛英。
趙飛英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終究還是伸出了手取過,緩緩飲下了。
蕭子靈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你的要求,我做到了。」趙飛英輕輕說著。
「很好,很好,」女子尖聲笑了起來,在這鬼影幢幢的大宅裡,直像夜梟的聲音。
「鬼面!你也有今天!天可憐見,叫我親手復了仇!」女子嘶聲喊著。
「恭喜彌。現在,可以放了我徒兒?」趙飛英淡淡問著。
女子狡訐地笑了,一掌擊向蕭子靈。
「住手!」趙飛英大驚失色,格開了致命的殺招。
女子招招致命,趙飛英卻處處留了三分餘地。
點住了女子的穴道,女子怨恨的眼神沒有變。
「何必,他是無辜的。」趙飛英問著。
「哼,無辜?他是你的徒弟,就該死!」
「冤有頭,債有主。」
「只是一點利息。鬼面,你知道我這十七年是怎麼過的?我找了你十二年,又等了五年!不收點利息,怎對得起我?」
女子歇斯底里地笑著。
趙飛英走近了蕭子靈,解了他的穴道,蕭子靈的臉色登時發黑。
趙飛英也變了臉色。
「你也給他下了藥!」趙飛英的語聲嚴利。
「我不是說了嗎?這只是一點利息。怎麼樣?心愛的徒兒橫死在你面前,這滋味好受不好受?」女子笑到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連忙點住了蕭子靈身上的五大要穴,趙飛英走近了女子。
「難道我適一條命,還解不了你的怨恨?」趙飛英沉痛地說。
「這怎麼夠,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你死得悽慘萬分,我要你連死都不能心安。如果可以,我還要你死無全屍!」女子大喊。
「他只是個孩子!」
「那我丈夫呢?你難道忘了?他還是你拜把的兄弟!他做了什麼!」女子整張臉都漲紅了。
「一命抵一命。你大可將我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