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也知道,他一向不愛參加這類場合,其實她也不喜歡,可是今晚她一定得來。
如果他知道她在這裡,不論他有多厭惡這類場合,他還是會來的,因為在他那顆頑固的跟水泥沒兩樣的腦子裡認定著,既然他不屑這種場合,當然也絕對不會允許她來。
可是,她還是偷偷來了。
此刻,她端坐在舞台後方的化妝間裡,任身旁的女孩拿著針線修改她的裙擺與腰身。在細微的修飾後,她略顯蒼白的臉龐已被粉妝掩蓋住,身上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紡紗小禮服,無袖與束腰的設計正好將她纖細的體態完全表現出來,不及膝長的短裙下露出白皙修長的雙腿,足蹬一雙特別設計過的涼鞋,樣式完全仿自古希臘的裝扮。
她靜靜坐著,整個人沉浸在一種靜謐的氛圍裡。
隔壁的簾幕不時傳來驚天動地的高分貝哀嚎聲,她抬起頭,在發現鏡子裡的另一個女孩正看著自己時,她無意識的回以一笑。
老實說,她對身邊的一切不是不關心,而是不能,她全部的心思都擺在待會兒即將發生的事情上。
她可以想像他會出現的憤怒表情,她不自覺地縮了下肩,但她要的就是他這種反應;他必須正視她的存在——這是她今天晚上會在這裡的主要目的。
她看著鏡子中反射出一個妝扮完成、精緻美麗的自己,在造型師與化妝師們的稱讚下,其實她的手心正微微冒著冷汗。
天知道她一點把握都沒有,會堅持完全只憑著一股意念:如果他是閃耀的太陽,那麼她會成為柔和的月光,在他照不見的黑夜裡,為他繼續守護大地。這是她選擇成為「戴安娜」的原因。
就在她仍努力的在做自我調適時,其他四人的妝扮也完成;忽然,她就被推了出去,跟著另外四名女神走。
就要上場了。
她挺直腰、微昂起臉,維持著表面的自若與冷靜的神態;當她們一同走出來時,舞會上的燈光突然一暗,音樂聲也停止了。
她閉了下眼,把所有的猶豫與怯懦完全拋開,將自己的未來賭在這一個夜晚。
第一章
從懂事開始,他就一直想要有個妹妹,但那是不可能的。以他爸爸的說法,媽媽在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所以他沒有了媽媽,自然也就沒有人可以再生一個妹妹給他。
這是他的錯嗎?
哦,當然不。這當然還是爸爸的說法。可是他覺得很難過,因為……因為再沒有人可以生一個妹妹給他!
為了彌補……呃,不一定,是為了給爸爸更美好快樂的下半生,他積極鼓勵爸爸發展第二春。
論長相,爸爸長得還算帥,雖然他自認青出於藍;家當嘛,他家的資產足以列入全台前十名,這可是保守估計呢;再論年紀嘛,四十歲的中年男人,房子、車子、金子、兒子全有了,只差一個可以享清福兼生個女兒給他的妻子,這些條件還不夠吸引廣大女人們前仆後繼的自動靠過來嗎?
答案是——當然足夠。
很好,一切萬事皆備、只欠東風了。
據他所知,光是爸爸公司裡那些高階女主管們,想飛上枝頭作鳳凰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但是,重點就在於,爸爸是個條件上乘的男人,於是乎眼光也就高得比月球還高!
喔!拜託,男人不是都會有股什麼什麼之類的衝動嗎?爸爸禁慾了十幾年,難道會一點都不想?!打死他都不信。可是,爸爸到底在「ㄍ ㄥ」什麼呀?!人家續絃是怕自己的孩子反對,而他這個唯一的拖油瓶卻是舉雙手雙腳,外加一顆頭的百分之百贊成,那他老爹還猶豫個什麼勁兒?!
嘖,大人的世界果然難懂!這是歐每次想完後得到的哀怨結論。從他開始希望有一個妹妹後,他就一直哀怨到現在。
終於,有一天晚上,爸爸把他叫進書房。
「阿陽,你是個好孩子。」爸爸居然歎氣,怎麼了嗎?
歐陽很沉穩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等著父親說出下文。
「爸爸最近認識一個女人……」爸爸只開了頭就突然停頓,歐陽則是聽了眼睛為之一亮;此時兩父子心中所想的截然不同。
歐陽心想爸爸會對他提起這個女人,就表示這個女人對他有影響力,而此時爸爸吞吞吐吐的為難表情,說明了爸爸正在掙扎。歐陽的笑意幾乎無法克制,因為他的願望即將實現了!
但是歐哲心裡想的卻不是這麼回事。他已經四十歲了,不惑之齡耶,居然還會像個毛頭小伙子對個女人一見鍾情,然後二見傾心,三見就想把她給娶回家。就算他年輕的時候也不曾做過這種事,這讓他苦惱不已,覺得自己實在太不應該了。
爸爸實在沉默太久,讓一旁久候的歐陽決定主動出擊。
「爸爸,你很喜歡這個阿姨?」打開天窗說亮話,跟爸爸說話嘛,不需要太拐彎抹角。
「你反對嗎?」歐哲看向兒子。
「如果你問的是再婚,我不反對。」歐陽聳了聳肩,其實心裡已經忍笑到快抽筋了。
看著兒子沒有特別高興的反應,歐哲又說了:「如果你不喜歡爸爸再婚,你可以明白表示出來。其實自從你媽過世後,我從來沒想過這個……」
「不行,你一定要想。」歐陽連忙打斷爸爸的猶豫與「懺悔」。
「爸爸,你早該為自己再找個伴了,這樣你的晚年才會有人陪伴,我相信媽媽的想法會和我一樣,不希望你孤單。」
「但是,我曾經發過誓,這輩子只愛她一個女人……」歐哲的腦海裡頓時浮現當年對愛妻許下的誓言。
「但是,媽媽沒有辦法陪你走完這輩子。」歐陽很實際地回道。
「媽媽一定也希望你活得快樂。以後我繼承家業在外面忙碌時,你不是孤孤單單的,至少還會有人陪你說話、泡茶,兼打發時間。」然後他也可以有一個妹妹,歐陽在自己心裡附註著。
「她會原諒我再娶嗎?」歐哲很富文藝腔的自問。
要是讓別人看見這一幕,鐵定會跌破眼鏡。歐哲耶,在商場上有老虎之稱的狠角色,居然也有這種傷春悲秋的時候——而且還是為了兒女私情,若是傳了出去,歐氏的股價至少要連跌一個星期。
但是,也就因為爸爸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身上居然還有股詩人的浪漫特質,所以女人們更愛他;因為她們相信,只要能嫁給他,不但一輩子不愁吃穿,更可以擁有一個浪漫巨愛她的男人,何樂而不為?
歐陽忍住笑意,十五歲的他已經懂得比一般成人更多的事。
「她會原諒你的。」歐陽配合著出擊,差點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我和媽媽曾經形影不離整整十個月,我住在她的身體裡,她在想什麼我都知道,所以我比你更瞭解她。」
每次爸爸有什麼不順、不高興的時候,只要他說出這句話,並且抬出已去世多年的媽媽,保證一定會話出憂除,從無例外。
「是嗎?」歐哲像是放心了,這句問話聽起來倒像是肯定句。
「明天,我讓她來和你見見面好嗎?」
「好。」歐陽乾脆地回道,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當了十幾年鰥夫的爸爸動了春心。
「你先去休息吧。」
「爸爸晚安。」歐陽帶上房門,將仍然有些憂慮的父親關在門裡,幾乎是手舞足蹈的跳回自己的房間。
太好了,他的願望很快就可以實現了呢!
* * *
歐陽既期待又興奮,他已經開始替爸爸和他的新女人規劃婚後計劃,讓他們能快快生小孩,這樣他才可以在不久後有個妹妹。
可是任憑他再怎麼盼,懷一個小孩至少也要十個月吧,但不知是否在天國的媽媽疼惜他小小的癡望,他居然在隔天就立刻擁有了一個「妹妹」。
妹妹耶!
突然實現願望的歐陽當場呆若木雞;爸爸怎麼沒早點告訴他,他的女人也有個拖油瓶?
「影華,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兒子——歐陽。」轉過身,歐哲緊接道:「阿陽,這是朱阿姨,另外這一位是朱阿姨的小孩,鄭汐茵。」
「小汐。」這是他回過神的第一句話,然後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那個看來瘦弱、又可愛的未來妹妹身上。
「哲,你兒子……跟你不像。」朱影華差點笑出來。
她想過好幾種今天見面的情況,諸如這個兒子刁難她、給她冷板凳坐,或者搗蛋、惡作劇,又或者會是冷戰……但怎麼都沒有想到,歐陽的注意力會全擺在自己女兒身上,並且看起來被女兒迷得暈頭轉向。
就在歐哲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歐陽突然抬起臉。
「如果你們結婚,她就是我妹妹?」他似尋求保證地問著爸爸。
歐哲不懂兒子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但還是點點頭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那很好,」歐陽一張嘴笑的大大突地冒出一句話。「爸爸,你就娶朱阿姨吧,我帶妹妹先去參觀我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