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撇嘴,卻仍乖乖地把檸檬水往肚子裡灌,咕嚕咕嚕的,真是口渴了,才一下子就把一大杯檸檬水灌得精光,結果喝得太急,從嘴角溢出了一些,把下巴和胸膛都弄濕了。
見他抓過身上的睡袍隨便擦了擦,余文靖心裡無奈地歎氣。
她真是無話可說了,幫他將空杯再次倒滿,跟著,她從櫃子裡取出乾淨的小圓盤,再從抽屜中拿出刀叉,把費媽媽給她的烤肉派和海鮮凍各切一大塊放進圓盤裡,送到他面前。
「先墊墊肚子,我再煮個蘑菇濃湯。」
「不用那麼麻煩。」
他彎腰,往料理桌底下伸長手臂,下面設計成一個簡單的儲酒架,他也懶得看年份,隨手抽了一瓶勃根地紅酒。
剛坐正上半身,原本站在對桌的女人忽然「快閃」到他的高腳椅邊,玉手一抬,好用力地往他手背拍下。
痛……噢!不對!她不是拍他,她是打他!
這女人膽子大到敢扁他了?!
眉峰皺得老高,當他察覺到手裡的紅酒被無預警地搶走後,兩道性格有型的濃眉更是兇猛地糾在一塊兒。
是怎樣?是怎樣?他好歹還是她老闆耶!
「酒是我的!」低咆出滿腔的不滿。
「我沒說它不是你的。」嗓音雲淡風輕得可以,也不怕他企圖來搶,她把酒大大方方地往旁邊一擱,清眸直勾勾地對住他。
「我要喝酒!」
「你感冒還沒好。」
「我已經退燒了!」
「退燒不等於痊癒,裡斯醫生昨晚留了藥,等你吃完東西後,要記得吃藥,六個小時一次——你敢?!」平靜的語氣驀然間往上飛揚,她瞠圓眼睛,死瞪著打算往桌下儲酒架二度探手的男人。
他有什麼不敢?!
還有什麼事他不敢?!
他他他……磨磨牙,火野剛同樣死瞪著她,黑瞳竄著火花。不知怎麼回事,手臂竟然很不爭氣地縮了回來。
雪特!馬的!靠……邊站!對這女人,他怎麼就這麼窩囊?
內心極度不爽,不爽她,更不爽自己!他惱羞成怒了,兩手臂突然往前伸長,扣住她的腰拖了過來。
余文靖不由得驚呼,被他出其不意的動作帶近。
她挺立著,他坐在高腳椅上,她困在他懷裡動彈不得,因男人不僅雙手抱住她,連兩條毛茸茸的腿也派上用場,把她的腰勾得好緊。
「你幹什麼?」心緒瞬間波蕩,她的白頰染開粉嫩嫩的紅,小手抵在他裸胸上試著想撐開一些些距離,可惜男人很故意,不放就不放。
掌心下的男性胸肌透著偏高的體溫,感覺到他左胸充滿生命力的鼓跳,像會傳導似的,一下子擾亂了她的呼吸和心律。
她揚睫,暗暗嚥著不斷分泌出來的唾液,鎮定地說:「放開……你、你臭死了。」
火野剛慵懶地勾唇,這女人小臉上自然浮現的紅暈讓他感到十二萬分的愉悅,得意得很。
還好還好,多少扳回一城,她一向垂涎他的身體,這一點,他和她都很清楚。
「我的余秘書……」習慣這樣稱呼她,有些戲譫,又夾雜著淡淡的親密。「請問,妳打算氣到什麼時候?」
「我沒生氣。」
她的強辯讓他挑眉,額角的太陽穴不禁抽了兩下。「妳沒生氣?那這幾天我吃的苦頭,都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嗎?」
她存心跟他冷戰。
這幾天,她依然盡職做好每件工作,她可以對別人和顏悅色、笑得甜甜柔柔的,可以輕鬆地和那些不相干的人開玩笑,可以這樣也可以那樣,就是吝嗇得不肯給他一點好臉色。
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俯下頭重重吻了她的腮畔一下,剛好是適才老亞朗親吻過的地方。
他熱烈的唇得寸進尺地移向她的小嘴,卻被余文靖迅速偏開臉容躲過。
火野剛不放棄,還想再一次追逐,抵住他胸膛的軟軟小手乾脆一把搗住他的嘴。
頓了下來,他雙眼細瞇,溫熱的氣息一下下噴在她手心上,覆在柔軟掌心裡的薄唇仍固執而低嗄地擠出聲音。
「別人可以親妳,我就不行?」根本是差別待遇!
清秀的臉蛋冒出一層熱氣,心裡騷動著,她努力不在他面前流露太多情緒。
「你感冒還沒好,我不想被傳染。」
見那對銳利黑瞳閃爍著陰鬱光芒,變得深沉,她心一浮,覆在他嘴上的手不禁放鬆許多,鼓起勇氣、冷著聲道:「老闆已經病歪歪了,身邊的秘書更沒有生病的權利。」
火野剛忽然抓下她的小手,臭著臉開口:「沒有生病的權利,卻可以站在門口和人打情罵俏?有人跟妳求婚、獻慇勤,妳以為那是真心誠意的嗎?我的余秘書,法國男人哪……」他冷笑又冷哼,陰晴不定,雙手雙腳卻把她夾得更緊,怕被搶走似的。「男人要是真買來大鑽戒和玫瑰花,為妳唱情歌,妳阿貓阿狗都肯嫁啊?」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刻薄,他就是、就是他媽的不爽!
這男人可以再惡劣一點!
余文靖瞪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可惡峻臉,因他昨夜高燒不適而降溫一大半的怒火再次在胸口翻騰。
他說得沒錯,她確實在生氣,氣他。
然而這股怒氣啊,或多或少……也針對著自己吧。
為他工作已有五年時間,她是他的貼身口譯秘書,這個職稱其實挺古怪的,是「口譯人員」加「秘書」再加一個「貼身丫鬟」的三合一工作。說穿了,就是除了為他口譯、翻譯外,還得打理他一切大小事。
他所擁有的「火野國際顧問公司」,在前一任經營者手裡僅是日本東京都一家資本額不超過兩千萬日幣的小公司,直到他二十七歲學成歸國,正式從父親手中接掌大權後,才開始積極向外擴張事業版圖,擺脫家族企業造成的狹隘空間,把目標和視野拉大、拉寬,做出他所夢想的格局。
在鞏固國內既有的市場後,他觸角廣披,招募並培訓人才,自組顧問團,以電子業顧問為最大宗,受台商和日本商社約聘,時常得往來大陸、東南亞和南美等代工蓬勃的地區,為即將生產或準備問世的各項新品提供市場調查和行銷方向等等。
除此之外,「火野國際顧問公司」亦順利爭取到與歐美幾家著名精品、藥妝以及運動用品等大企業的長期合約,在上海、美東、美西等幾個大城市成立事務所後,三年前,巴黎的事務所也跟著開張,用來整合歐洲這個區塊的業務。
她當然知道他是大老闆,他事多、他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的時間他忙著從這洲飛到那洲,從這個城市移動到另一個城市。
但大老闆是怎樣?大老闆也是人,也會生病啊!想到這一點,她胸口那股氣悶又堵得她難受。
一個禮拜前,他們人還在上海的事務所,因一批台日合作研發的手機在大陸廠出貨後被要求重工,必須找出生產線上的瑕疵,好不容易忙到一個段落,巴黎事務所這邊又傳來他們所負責的一家著名精品新一季的珠寶設計圖遭竊的消息。
原本,他只是有些感冒的小症狀,吞幾顆藥、補充營養再好好休息一下,肯定小事化無,無奈他這個人,忙起來當真六親不認、不知今夕是何夕,更可恨的是,要想把藥丸餵進他大老闆嘴裡,那還得和他纏鬥一番——
「卡卡的,我不喜歡。」看到她把藥和水杯擺在面前,他開始「青番」起來。
「多喝水就不會。」她維持著該有的冷靜。
「會。我喉嚨跟別人不一樣,吞嚥功能不好,它會卡在那裡不肯滑下去。」眉心打了十八個蝴蝶結。
忍住想掐他大腿的衝動,她乾脆抄起藥丸,直接抵到他嘴邊。
通常,這種無言又波濤洶湧的對峙會持續個好幾分鐘,氣氛繃到最高點,但十次有九次會是男人先妥協。
他會很不爽地張嘴、很不爽地吞藥,然後很不爽地用力把那顆藥衝進胃裡,而整個過程中,他那對流溢詭光的眼會極度不爽地瞪著她不放。
以為那些小症狀該要被鎮壓下去了,沒想到接下來一連串的工作又讓他忙昏天,還該死地得了二次感冒。
這種小病小痛,他也沒放在心上,在上海事務所時,為了盡快解決問題,他甚至和幾名外派的日籍工程師驅車到人家二十四小時運作的生產線上混到凌晨四、五點,卻沒知會她這個口譯秘書同行,放任她在飯店裡呼呼大睡。
直到天亮了,她化好淡妝、穿戴整理完畢,準備下樓吃早餐,一開門,恰好撞見住在對門的他正要打開自己的房門。
凌亂的發、疲憊的眉心和嘴角、陰晦的黑瞳……他的狀況實在糟透了,她心裡急,強迫他休息,可是當巴黎事務所傳來消息,並與他開完一場視訊會議後,他仍堅持要飛往當地,結果小病變大病,連連高燒不退,昨晚還狂飆到近四十度,要不是裡斯醫生在旁一再保證,她早急得將他送進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