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竟然會武功?!
他的猜測果真沒錯。
記得有次在幽蘭園裡他意圖以強硬的手段輕薄她時,綠意以手肘頂他的腹部,她的力道強勁有力,當時他曾懷疑她會武功,也曾觀察她好些時日。直到那日她墜馬,他才確定她僅僅是比平常女子多了份活力罷了。
很顯然的,綠意是刻意隱藏起她會武功的事實。
從此次綠意刺殺李靖的行動中可看出她是經過周詳的計劃,她計劃了多久呢?是在嫁入鎮南王府之後才開始,抑或更早之前呢?
在宮宴上他的的確確看到綠意眼中對李靖的恨意,若說綠意是奉吐谷渾可汗的命令,嫁到大唐另有目的的話,那也該是竊取大唐的軍事密報才對。
除了綠意對他不坦誠是確定之外,其餘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錯看了他的妻子,經過昨夜他該佩服她的勇氣及智慧,此刻他不得不承認她是位了不得的女子。
她的計劃縝密到連他都瞞住了!
她瞞著他的還不單單只是武功、刺殺李靖,教他痛心的是她還瞞著他懷了他的孩子一事。
為什麼?她竟狠心的甘冒害死腹中胎兒的危險去刺殺李靖!
她就這麼不在乎他跟她的小孩嗎?
就在閻竟天的思考當中,綠意自昏睡中醒來就看到他的臉,新生的胡碴使他顯得有幾分狼狽與不羈。
綠意喉頭乾啞,首先自四目相對的膠著中困難的開口問道:「你為……為什麼要救我?」
她的問題閻竟天自問不下數十次,得到的答案始終是因為愛。
「你為什麼要刺殺李靖?」他不答反問。
這次主控權是他,由他發問,也由他決定一切。
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她決定對閻竟天道出積壓在心中已久的仇恨。
「因為李靖滅了我的國家、殺了我的家人及無辜的百姓!我恨他,國仇家恨,不惜任何代價,我一定要討回!」
「不對!吐谷渾跟大唐一直保持著友好關係,聖上並未將吐谷渾殲滅,你何來滅國毀家之仇呢?」
綠意搖頭輕笑道:「其實我是已滅的東突厥公主。」
這身份一再的提醒她國恨家仇不可一日或忘,這身份同時也注定了她得放棄女子該有的幸福。
不過,她不怨亦不悔。
「啊?!」經她一說,他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道:「你……你真是那位潑辣驕蠻的東突厥公主?不對,你既是東突厥的公主何以會成為吐谷渾公主來大唐和親呢?」
「嗚……」劇痛再度襲向綠意,她痛得蜷縮起身子。
閻竟天匆忙探看,她受苦的蒼白容顏教他差點肝腸寸斷。「不成!你傷勢嚴重,我得回長安城找李宏來——」
「不……別去。」她拉住了他,不願因自己的仇恨而連累他。
「你的傷……」他一臉擔憂。
「竟天,你只要在一旁陪著我就好,我……還挺得住!」她這麼說是不要他替她擔心。
他只能輕輕的撥開她額際上汗濕的發,瘖啞道:「你終於肯換我的名,終於肯同我說話了。」
所有的委屈似乎被解開,綠意鼻頭發酸,熱淚盈眶的哽咽道:「自國滅家亡之後,我看淡了一切,能與你結為夫妻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快樂。我……我不怪你不愛我……畢竟……是我破壞了你跟柳云云之間的感情,你恨我也好——」
「不!我跟云云那段情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斷了。那日云云突然抱住我,我訝異極了,我不忍心推開她是因為我無法絕情的去傷她的自尊心,但我的體貼似乎讓她會錯意,她更大膽的向我示愛,當我想告訴她我愛的人是你時,她卻便斷章取義的認定我說的是她。
「綠意,你願意相信我嗎?我愛你,我愛的是你,這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你卻不願意靜心聽我說。」這次他絲毫沒隱瞞。
她相信他說的話,但真相只會使她更難過,忍住淚水,她冷靜的笑道:「很開心,有你這些話就夠了,今生我可以說已經沒有任何的遺憾了。」
「不,我不會讓你死,我去找李宏來。」他不愛她此刻淒涼的笑容,「你忍著,我去去就回——」
綠意始終掛著笑,緊拉住他的手臂不肯放,「還記得當年我吻過你嗎?好甜……就跟此刻一樣,我的心好甜……也好開心……」
閻竟天緊抱住她,靜靜的聽她說。
「當東突厥被李靖的十餘萬大軍殲滅後,我對著我的家人及橫屍遍野的人民起誓,他們的仇我一定會報!所以,我隻身逃到吐谷渾投靠伏允可汗,只可惜伏允可汗和我父王的遭遇相同,我以為我再無機會替族人報仇。」
「就在我絕望的時候,繼任的吐谷渾可汗有意與大唐和親,可汗膝下無女,遂封我為公主嫁到大唐來,我全部的心力全在報仇上,怎麼也沒料到我的丈夫是你……」她深情的凝視他,他溫熱的大掌立刻撫上她的臉頰,「你恰恰是我五年來的思念,是我枯竭的心靈唯一的甘泉……」
「天啊!」他忘情的吻上她柔軟的雙唇,喑痖道:「這麼深的情,這麼長遠的牽絆,是我虧欠你過多,我不該娶了你又固執的認定你是野蠻無理的而傷害你,這些年來苦了你。」
她柔弱的肩必須扛上國仇家恨,她堅強的背後是血淚堆砌而成的。
「竟天,你為什麼又折回李將軍府?」這點她不明白。
「當時我聽聞李宏說你已懷了身孕而感到相當的驚愕,我一刻也待不下去只想回府問你,正當馬車往府邸疾奔時我才想到你身子不適,所以我讓馬車返回李將軍府是為接李宏過府替你看診。若非如此湊巧,我這輩子可能就再也見不著你了。」
「咳……咳……」喉頭熱液滿溢,綠意暈眩得更厲害,呼吸變得更急促,腹部痛如重撞,怕是腹中胎兒不保。
「綠意!」他萬分焦急,心中的念頭是要把李宏抓來,「等我,我這就去找李宏來替你看診,你的內傷很重,但因為你腹中有胎兒,所以我無法替你運氣療傷,等我,我去去就回。」
「嗯……」這次綠意沒阻止他,僅頷首應允。
「一定要等我回來!」他不放心的叮嚀,見她再次頷首才匆匆去找人。「天啊!你說的都是真的?」坐在馬車內聽完閻竟天道完昨夜的經過及綠意真正的身份後,李宏震驚的大叫。
「嗯。」閻竟天點點頭,對綠意的傷勢心急如焚。
「你知道嗎?李大哥遭刺殺一事已傳遍整個長安城,現下全長安城的士兵動員抓刺客。依小弟之見,二嫂躲藏之處恐有危險。」
「我知道!李宏,這事可能會連累到你,你可以選擇不去救綠意。」他不想害他的心正如綠意想一肩扛起所有的罪一般。
聞言,李宏瞬間變了臉色,大怒道:「你當兄弟我是貪生怕死之輩嗎?」
「不!你誤會了。」閻竟天是不想連累他,「綠意的罪,是連誅九族的死罪!」
「我只知道我是一名大夫,救人是我的職志!」他不怕死。
閻竟天感動的拍了拍李宏的肩頭,問道:「李大哥的傷勢重嗎?」發生了這種事,他不配稱李靖為大哥的。
「放心吧,李大哥身上的兩處劍傷都未傷及要害,休養一些時日便可痊癒,我擔心的是二嫂的傷勢。」
他話一出口馬車內陷入一陣沉默,因為綠意身受兩掌,一掌是李靖所傷,另一掌是閻竟天所傷。
「到了!」
閻竟天與李宏刻不容緩的下了馬車疾行入農舍之內。
「綠意——」
閻竟天心急的叫喚聲乍止,屋內空無一人,而綠意所躺的雜草堆上僅留下一攤觸目驚心的血。
李宏驚見此狀暗叫不妙。
閻竟天回過神,開始在農舍內外瘋狂的找人,卻不見綠意的蹤影,李宏在雜草堆上尋到一張血書,交到閻竟天手中。
他一看上面的字跡確實是綠意所寫的。
今生緣盡,來生再續前緣
「不!道什麼緣盡!不!」閻竟天瘋狂的低語,顫抖的雙手撕裂血書,聲嘶力竭的吼道:「不!你不能這麼對我,不——」
「二哥……」
李宏趕緊扶住他,默默無語,心情同閻竟天一般沉痛。
閻竟天不死心的尋遍農舍方圓五里就是不見綠意。
徒勞無功的閻竟天最後只能淒楚苦澀的對天起誓道:「不論天涯海角,是生是死,我勢必找到你!」
似回應他的誓言,狂風捲起,將他的誓言遠遠傳送……
尾聲
又是一日的開始,一個女子自穹廬氈帳內輕盈步出,迎接初春的朝陽。
「快,快來看看,我家的牛快要生了。」一個婦人熱絡的牽起女子纖柔的手往牛群走去。
「呵,大嬸還是一樣的心急呢。」
她們邊說邊走,在經過五、六個男子身旁時,旋即傳來大膽仰慕的告白,「嫁給我吧,請嫁給我吧!」
女子回以輕笑。
「瞧,那些年輕小伙子每日至少這麼一回癡狂的對你示愛,你就狠心不接納他們?」大嬸納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