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掣住孩子,驚喊:「不可以!你是誰?」她緊圈住小小身軀,反射性往後倒退,腰間卻多了不明硬物抵住,另一個陌生的男聲耳後響起:「程小姐,孩子和妳無關,我們只是借一下,很快就還來,妳不會想身上多個洞吧?」
她冷汗霎時浹背,手絲毫不放鬆,孩子感受到異樣,開始掙扎啼哭,她駭喘著哀求,「請你們不要,請你們……」
林義從幾步外奔過來,大叫:「你們幹什麼?」
後方男子不耐煩了,狠叱:「別浪費時間,妳再不鬆手,傷到孩子我可不管!」
淚奪眶湧出,她突然高舉孩子,朝一尺之距的林義拋去,「小義,帶走!」林義穩穩接住,反身狂奔。
兩手落空的男子沒料到她有此一舉,就要直追,她拽住男子衣角,「別追,我跟你們走,我是匡政的妻子!我們昨天結婚了!」
男子面面相覷,看著她透著堅定的面容,再瞄了眼不見蹤影的林義,勉為其難道:「走吧!程小姐,最好別說謊,否則有得妳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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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他從沒注意到,這座富麗堂皇的客廳,有一座會發出輕微擺晃聲的鐘擺,在每個人都凝神揣思、沉默對峙時,嘰嘎聲便十分明顯,甚至擾人。
駱進添火爆地抓起茶几上的照片,朝地上一摜,往椅背大剌剌一攤,咬牙道:「我培養了你幾年?你竟為這件意外和我槓上,和姓岑的傢伙一個鼻孔出氣!你得搞清楚,我駱進添可以頂到現在,還會怕你們這些彫蟲小技?」
他面不改色,聲調一致,「駱叔,別生氣,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駱進添勃怒,低咆著,「當年你母親拿刀逼著我要我把你從牢裡弄出來,我能怎辦?我苦口婆心解釋,請了大律師幫你減刑成三年已經夠輕了,我也沒虧待你們匡家,該你的好處我全都給了你母親,她什麼都不要,說匡家該還我的已經還夠了,硬逼著我要公道,讓你平安無事,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我可不是開法院的!」家僕遞了毛巾過來,他往頸脖子一抹,怒眼突張,「她根本是不想活的,拿了把刀就朝我衝過來,難不成我擋都不擋,讓她白捅啊?」
「你該告訴我的。」他把玩著青瓷杯,「就算是意外,也不能瞞我。身為人子,難道不該知道,我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駱進添面轉陰冷,傾身向前,「匡政吶,你知道你和你父親都有什麼毛病嗎?太婆婆媽媽了,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你不該怪我,當年,如果你肯聽我的話,讓底下人一肩扛,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更不會讓你媽到這裡找死,我對你可說是仁至義盡,你現在倒反咬我啦?」
他抿抿嘴,眉不皺一下。「不過是一個道歉,有這麼難嗎?看來,我們是沒有交集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駱進添,「欠駱家的,我已經還清了,駱家該表示的,也不能少。」
駱進添冷笑,昂首起身,矮了匡政一個頭,氣勢有過之而無不及。「上香道歉是不難,不過,匡政吶,你別忘了,我駱進添最恨的就是別人威脅我,你想得太簡單了。」
「好吧!」他點點頭,「我也不喜歡威脅人,這一生,我們一直都在接受不喜歡的事,您拒絕,我不強求,那就法院見吧!或許您喜歡這一種。」
駱進添縱聲蔑笑,「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能有多狠?」
「駱叔,您想動我,是輕而易舉,我並不期盼全身而退,但是只要我回不去了,那些掏空兼做假帳的資料,就會公諸於世。」
駱進添鼻子湊到他下巴跟前,笑吟吟道:「你認為,一個程天聆,夠不夠跟你換回那些我丟掉的帳目資料?還是,你想告訴我,你和她沒關係,就算我讓底下人動了她,你也無所謂?」
他渾身一僵,那原本平靜無波的容顏,在短短一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湧動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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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蜷著小腿,木著臉,前方那團火焰逼不出她幾個字,憤恨地踹翻了一張木椅,她看了地上的椅子一眼,又別開臉。
「妳不說話就沒事了?」駱家珍欺近她,突又笑咪咪,「我跟妳交換條件,妳答應跟匡政分手,我保證爸爸原諒他,怎麼樣?」
「……」
「不領情?」駱家珍朱唇一噘,不以為然地,「妳以為妳單槍匹馬來,就可以讓那兩個男人言歸於好啊?匡政不會感激妳的!以前陳芷珊從不敢管他的事,妳以為妳有多少份量?」
她不可思議地打量那張美人臉,「駱家珍,妳哪只眼晴看到我單槍匹馬來赴會的?我是被你們的人架來的!還有,他們並不是在吵架,他們在談判。」
「呃?」朱唇圓張。「架妳來?難道爸爸要──」腦袋歪一歪,駱家珍倏地拿出手機,快速撥號,對著手機喊:「爸,你不准動匡政……我不管……你幹嘛把程天聆綁來……你這樣匡政會恨死我……討厭啦!幹嘛跟黑道一樣!」手機一仍,恨恨地踢著椅子出氣。
程天聆啼笑皆非,「小姐,妳叫人家來鬧我們的店就不是黑道啦?」
「那不一樣,我可沒叫他們傷人!」振振有辭。
她無奈地看向窗外,忽然招手,「喂,過來看一下。」
「看什麼?」好奇地湊過去。
「瞧!天氣這麼好,艷陽高照,藍天白雲的,妳怎麼不好好快樂的過日子,老是在想那些得不償失的事呢?妳人這麼美,做的事卻跟巫婆一樣,一點都不搭嘎。」她語重心長,搖了搖頭。
「程天聆,妳耍我啊!」駱家珍沒好氣地推了她手臂一下,「我去找爸爸!」
門一拉,駱家珍驚呼:「匡政!」
她從座椅上翻滾在地,爬起來奔到門口,匡政微笑地張開雙臂,對她道:「天聆,我們回家吧!」
她撲向前,用盡全力摟住他,在他肩上狠咬一口,「不准再騙我,不准再騙我……」
他濕了眼,清清楚楚地領會,懷裡是他必須要守護的珍寶、無法交託出去的珍寶,或許,她的出現就是為了堅定他的抉擇──走完平靜,且海闊天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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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懂,結婚就結婚,幹嘛非得在馬來西亞定居呢?把他母親的骨灰送回故居安葬後不就可以回來了?」葉芳芝叨念了一上午,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女兒的衣物往大行李箱放。
「媽,那是他母親的願望,希望子孫在那裡開枝散葉,好讓他外公家族的人知道他母親當年沒嫁錯人。」她解釋了一上午,翻來覆去答案都一樣,葉芳芝仍然不能釋懷。
「我的願望妳就不管啦!」葉芳芝嗔叱。
「我是匡家人了嘛!」她撒嬌地啄吻母親一下。
「沒出息!還沒走出這個門呢,心就向著夫家了。早知道當初不該讓匡政喝下那三道符水,把我女兒拐得真徹底!」
她閉嘴笑,怕笑出聲母親翻臉。「媽,其實很近的,坐個飛機很快就到了,我可以常回來看妳,妳也可以過來啊!店務都上軌道了,有問題可以問林律師,不用擔心。」
「誰擔心這個了!」葉芳芝看向門口,「有人敲門了,去開門。」
門一開,她立刻躍上來人寬肩,興高采烈地喚:「匡政!」
葉芳芝無法消受地放下衣物,閃身走出房門,「程天聆,你們才分開四小時,不是四天!」
她不以為忤地注視著丈夫,喜笑,「妹妹呢?」
「在樓下,和天祐玩著。」他摟住她。「妳母親好些了嗎?」
「嗯。」她思忖一會道:「我沒告訴她你和駱先生達成的協議,我不想讓她擔心。」
「也好。委屈妳了,得跟著我到這麼遠的地方去。」他捧住她的臉,深吻她。
「一點都不委屈,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怎麼算委屈!」能和他相守,安身在何方都不是難題。「匡政,你真能捨得這裡的一切,不再有心結?」
那天,他用那些可以讓駱進添坐牢的資料,以及答應遠離台灣,不再追究過去、不再和岑卓適有任何牽連的條件,換回了她。她一直不敢相信,他會為了她放棄為母親討回公道的念頭而遠走他鄉。
「在這裡,我只有妳和妹妹,沒什麼捨不去的。」這個女人,不顧自己的安危,換取孩子的平安,她眼裡只有他一個,他如何割捨她?
「對了,」她回頭從書櫃抽屜取出那包紙袋,拿出裡面的文件,「我什麼都不要,以後不准用這些東西打發我和妹妹,聽清楚沒?我只要你,你不在,我和妹妹就會慘兮兮,再多這些東西都沒用。」她面帶薄怨,思緒仍是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