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要了她,他就改變心意了,她一直是他轉變的動力不是嗎?
他加深了吻,加重了纏綿的力道。她心內有隱隱的困惑,一向溫文如水的吻,開始蔓生出火苗了,這不像他會做的啊!
「匡政,怎麼了?」
她沒有快速暈眩在他的濕吻裡,不斷擴大的疑問減緩了她的熱情。他似察覺到什麼,堵住了她的唇,扶在她腰間的掌不再固守原地,緩慢移升,輕輕覆在她的左胸上,她心猛烈一擂,他立即感到了掌心裡的震動,停了兩秒,手指接著滑進她的低領內,觸及微涼柔滑的肌膚;她胸口急速的起伏,使飽滿的弧度更加貼近他的掌握,她的思緒瞬息被打亂,幾乎無法自持,但這不是她原先想像的啊!
「匡政?」她按住了他的手。
「妳不想要嗎?」他沒有強行越進,只是極近地凝視她,熠亮的瞳孔帶起一股烈火,燃燒她的意志力。
她已經沒有分辨能力了,分不清他是因愛的極致而想要親近她,還是藉此阻擋她不明白的過往侵蝕他建立的平靜,她一直以為,他不會那麼快要求她的。
轉念間,她拿開手,溫柔地笑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管他因何求愛,只要他快樂,她是心甘情願的願意為他投入的,她也想親近他啊!親近他每一吋肌膚,為他而融化。
她主動地吻他,熱烈地攬住他的脖子,身軀與他沒有間隙的黏靠。
呼吸聲逐漸成了唯一的聲音,他托抱起她,小心翼翼地將她平放在床上。
她笑著仰望他,任憑香肩半敞露、裙襬掀翻在大腿上方,眼瞳裡滿是對他的信靠和愛意,沒有丁點猶疑。
瞬息間,他觸動了一下,為之柔軟的心讓慾望慢慢下滑,剩下胸間迴盪的疼惜。他不該忘了,他能為她做的,就是減少日後的遺憾,讓她永保純淨的生活。
他俯身吻了她一下,拉攏她的領口,整好她的衣裙,啞聲道:「今天太晚了,我送妳回去吧!」
她錯愕,百思不解地坐直,連「為什麼」都問不出口,著楞地讓他牽拉著,離開這張沾不到一分鐘的床。
她失望極了,為的不是無故熄火的溫存,而是他選擇了自己面對她所不知曉的一切。
第九章
她使勁地擦抹每一張桌子,動作之粗魯讓每一個擦肩而過的服務生行詫異的注目禮,從一樓到二樓,把每一張桌面擦得光可鑒人,她的臉卻越發黯淡,手勢夾著劈啪響的怒火燒焦味。
「那個──程小姐?」把一張張椅子倒扣在桌面的員工期期艾艾地阻止了她,「夠、夠亮了,我們要拖地了,您、您可以收工了。」
「噢。」她往空無一人的十九號桌看去,拿了個托盤,把上頭早已冷凝的小菜和蓮藕湯收起,頹步下樓。
十一點了,不會有人來了,她把冷菜送往廚房,脫下圍裙,放下扎束的馬尾,強堆起笑臉,對看著帳單的葉芳芝道:「媽,我先回去了。」
「嗯,匡政不送妳了嗎?」葉芳芝眉眼未抬,隨口問。
「他今晚有事。」她背起背包,默然離開。
不只今晚,連續好幾天了,匡政白天在店裡坐鎮幾個鐘頭,晚上不再出現。簡單地交代有事會忙一陣子,至於忙什麼、何時可以見面,她一概不知,被動地承受情人的時熱時淡。
她希望他快樂自在,從不要求什麼,她卻因為給予他太多空間而不快樂了。她本可以要求的,她亦可以直接到他住處質問的,但如果連她自己都厭惡這種緊迫釘人的強勢作為,又怎能希望他接受呢?
但,匡政真的愛她嗎?有多深呢?她終究惶惑了,他甚至沒為她辦支手機在身,讓她隨時可以找到他。她替他想了借口,他們每天都能見面,手機沒多大必要;然而,她現在卻有一絲絲後悔了,她多想聽到他的聲音,一、兩句也行,讓她知道他對她的渴盼一如她對他的,僅僅如此。
即使在緊緊相擁的時刻,他依然時而遙遠、時而模糊。
「程天聆。」
轉角處,熟悉的叫喚聲飛來,她微轉身,沒有顯得更興奮。
「你今天不用送我,我自己會走。」她用力踢著石子。
「我跟在妳後頭,妳可以不說話。」林義看著她的背影。
「小義,你回去吧!」她悶聲說著。
「……」腳步聲持續著。
「小義!」她怒回頭。「我不要你送,我不要任何人送!不認識你大哥之前我都是自己回家的,我要的不是這個,你告訴匡政,他做不到的事不要叫別人代勞,我不稀罕!」她突如其來低咆,林義往後跳開,不知所措。
「妳……別激動,大哥真的有事,不是不來。」看來再有耐心的女人也忍不住了,但是,他可不認為事情沒喬好前坦誠相對,結果會比現在更好。
「有什麼事我不能知道?」對喜愛的人一無所知是她的疏忽,但任憑狀況朦朧下去就是她的失敗。
「反正,他真的很忙,忙完了,就會告訴妳了,到時候,妳別不開心就好。」他只能盡接送義務,其它事是沒有插手餘地的。
她懊喪地扁扁嘴,「我知道了,他總有他的盤算。」簡言之,匡政把她當孩子看,所有的事他概括承受。
她可以改變這種模式的,總有一天,她是要和他一起面對各種險阻的,而非無知地躲匿在他羽翼下不知世事。
「小義,走吧!」她揮手。
就讓匡政放心吧!這是她現在能做的,下一步,她要想辦法全盤瞭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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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政會來!
她從下午在幼兒園接到他的電話之後就在翹首等待,所有的惱意化為甜意。
「媽,藕湯和涼拌三絲替我留一份。」
她按耐不住,還是作弊了一下,先預留很快就熱賣告罄的單品。
「知道了。十號桌餐點先送去。」葉芳芝冷眼旁觀,女兒的一喜一悲全都因匡政而生,她對匡政沒有意見,但即便她有個大而化之的天性,也能感覺出女兒喜歡的人籠罩在五里霧中。
托盤上的餐點小而多樣,她慢條斯理地將碟碗在十號桌台上擺放好,眉開眼笑地,不時逗弄著高腳椅上的二、三歲的小女娃。將小湯匙塞到女娃胖嘟嘟的手心,心情極好的抓著小手舀起一湯瓢的紅豆奶酪,女娃一口含住,開心地哇哇叫,黑圓的瞳人晶亮地閃著,她看得呆了,輕捏了女娃粉頰一下。
女娃的母親十分亮眼時髦,看著她熟練地喂孩子吃食,友善地回笑,「你們的東西真的很不錯,服務也很好。」
「我們有個好廚子。」不忘吹捧母親一下。
「阿姨──」女娃揮舞著胖小手,想爬出椅座,湯匙跌落在地,她急忙抱住孩子,彎下腰撿拾。
「不好意思啊!」女人忙抱過孩子安撫。
她殷笑,「我去換支幹淨的來。」
匆匆來回,她遞上新的小湯匙給那位母親,正要離去,女人叫住了她,「小姐,請問一下,這裡的老闆匡先生來了嗎?」
「匡先生?」她一怔,職業化地親切笑道:「小姐對餐點有什麼不滿意的嗎?我可以為您解決──」
女人笑著擺手,「喔!不,單純和他打聲招呼罷了。今天本來沒打算要來這的,剛好路過順道進來看看。」
「喔。」她禁不住打量著女人,小女娃順著她的身軀往上爬,拿她當柱子。「匡先生還沒來,小姐要不要留個話,我替您轉告他。」
「不必了,反正晚上還要見面。我只是想當面告訴他,店做得很好,連他女兒都愛吃這裡的點心。」女人大方地表達。
她霎時失神,笑容倏忽隱去,低頭看著呱嚷著要她抱的小小圓臉蛋,喉聲異樣地乾啞,她傾著臉問:「女兒?他有女兒了?」她在作夢吧?這是一個多詭奇的夢,攀爬在大腿上的幼兒卻又如此真實,女人說的匡先生是匡政嗎?她狠咬了下唇一下。
「就是這個小寶貝啊!他現在慢慢在適應作爸爸呢!」女人不避諱地說著,臉上有著近似幸福的愉悅。
「那小姐就是……」突然間,她竟感到女人的美好神態難以直視。
「孩子的媽媽啊!」似乎不可思議有此一問。
下唇滲出了鹹腥味,她指尖一抹,見到了血色,確定了不是作夢。孩子近三歲,那麼,女人就是他的前妻了,她竟為了他留下孩子?如果不是餘情未了,沒有女人會做這麼大工程的事。匡政近日的不對勁,是為了前妻的回巢吧?
她舉高孩子,下意識與印象中的那張面孔對比五官,汪漫起來的水氣卻讓視線糊成一片。圓嫩的小手指拂過她的睫毛,兒語著:「阿姨哭哭……」
她慌錯地放下孩子,有禮地對女人躬身:「請慢用,我去忙了。」
她視而不見地穿過人影幢幢,回到員工休息室,木然地拿下圍裙,抓著背包反身就走,行經廚房,葉芳芝喚住她:「去哪啊?匡政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