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是實話。」面有懨色地看著計算機屏幕。
「妳當我三歲小孩?妳今天要是不說清楚吃錯什麼藥,以後──」
門啪地一聲被推開,一團醒目的湛藍色衝到她面前,劈頭直問:「程天聆,妳在搞什麼鬼?幹嘛關機啊?」
她抬只眼,面無表情,「這是我的自由,妳有意見嗎?」
程楚明一頭霧水,向前道:「駱小姐,妳今天來是……」
駱家珍一掌格開他,「閃開!」盛氣凌人,「我們說好的不是嗎?妳以為不去麵館就沒事?妳到底和匡政說了沒?今天整場秀我都沒見到你們在觀眾席出現,我精心安排的舞會也白搭了,妳是怎樣嘛!」
「匡政不會去的,我不想勉強他。」她兩臂交抱,冷睨剛從秀場退出,艷色逼人的駱家珍。「還有,以後我不想再當妳的搭橋,有本事自己去打動他。」
駱家珍怒意勃勃,「妳真以為我是和妳說笑的,妳以為有匡政在麵館生意可以一直好下去?」
「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她起身直視駱家珍,「對匡政而言,他失去的還會少這一樣嗎?」
「妳……」駱家珍啞然。程天聆的態度逆轉得真快,難道已知悉一切?
「妳從不問別人要什麼,只管自己要什麼,和妳在一起,有什麼快樂可言?他又不是神智不清,幹嘛找個麻煩回家整自己!」幾天的悶氣找到了出口,一點都不修飾地傾巢而出。
駱家珍回了神,不甘示弱,「妳知道什麼?和我在一起,我什麼都可以給他,我可以彌補他失去的!爸爸最近準備把一間公司讓他負責,他可以跟以前一樣,拿回屬於他的。窩在那家小麵館,有什麼好的?那是他從前根本不會瞧一眼的小生意!」
她面色一整,怒目逼前,流露濃濃的鄙夷,「你們眼裡只有自己的價值,以為可以隨便擺佈別人的人生,想給就給、想拿就拿,他不會要的,他的母親就算在世也不會希望他和你們駱家有牽扯,你們害他害得還不夠嗎?」
「駱家沒有害他!他身為駱家人,自然承擔駱家事!」駱家珍不自覺惶退,氣勢大減。「爸爸是不得已的──」
她不以為然地低吼,「妳就還給他清淨吧!做這件好事對妳而言輕而易舉,對他可求之不得,妳老是自以為是,從不去瞭解他,他如果莫名其妙選擇妳,妳才該擔心他看上的是錢而不是妳!笨蛋!」
「妳──喜歡他?」程天聆激動得雙眼泛紅,不像在為單純的朋友仗義直言。「妳喜歡他,對不對?」駱家珍抓住她的肩。
「我是喜歡他。」一字字毫不含糊地說出,狠咬牙,「但是我不想勉強他!」
駱家珍冷嗤,「妳撒謊!妳不敢說,妳在意他的過去,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剛好用來遮掩妳的虛偽!程天聆,少對我說教!」
門板沉重的一甩,狠狠震動了她的耳膜,她兩肩傾頹,閉上潮濕的眼。
程楚明扭了扭從剛才就沒動過的僵硬脖子,難以置信地上下打量方才振振有詞的侄女,結結巴巴地用扇柄指著她,「搞、搞了半天,喜歡匡政的是妳……不是妳媽啊?程天聆,妳那根筋不對,竟然惹上駱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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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抽油煙機轉動的馬達聲低轟響,熱氣蒸蒸迴繞,廚工忙碌穿梭,每個經過她面前的員工忍不住都會瞄一下滿頭汗卻站著發呆的她,再搔搔頭走過。
她背靠著牆,盯著爐台前方巴不得有四隻手可用的葉芳芝。半晌,葉芳芝試嘗湯味後,滿意地合上鍋蓋,轉了文火繼續燉煮高湯,回頭板起臉,斥責杵站了一上午的女兒,「妳出息點好不好?被婉拒了就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妳到底想怎樣?」
她眼一濕,垂下頭。「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讓他煩心。」
「總算說句人話了!這的確是妳自己的事,顧前顧後的看了令人生氣,我要像妳這樣,當年還能嫁給妳爸爸啊?」指尖戳了她額角一下。
「媽,為什麼喜歡爸爸?」她忽問。當年她父親條件不是最好的一個,葉芳芝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他,愛意多年來未有稍減。
「喜歡就是喜歡,說得出來就不是愛了,只能算是附加條件。當年妳外婆發現我喜歡的不是媒人穿線的妳的醫生大伯,而是他還在當兵的毛小子弟弟,氣得三個月不跟我說話,我還不是堅持過來了。」葉芳芝得意地敞顏甜笑,回頭在料理台上切著胡蘿蔔丁。
「爸爸對不起妳,先走一步。」她從後摟住母親的腰,臉埋在香肩上。
「誰說的?他給了我最好的二十年,還留下妳跟弟弟給我。」菜刀停在砧板上,沉默地感覺到沾在肩上的濕意,一聲低歎,「別哭!小聆,妳的心在哪裡就去哪裡,沒有人能代替妳感覺一切,我沒有錯看妳爸爸,這次也不會錯看匡政……哎!我說呢,哪來這麼個性情好、樣樣精通的男人出現在店裡,果真是來路不簡單,開這家店是牛刀小試了。」
她心狂跳,猛地哽咽,「妳真的不在乎他以前……」
昨夜忍不住與母親傾訴一切,葉芳芝全篇聽完後發著呆地走了,什麼也沒說。當時她沮喪的想,很正常,沒有一個母親能忍受有前科的女婿的,是她仍抱存希望,如果說服了母親,她會更有力量面對抉擇。
「妳都不在乎了,我在乎什麼?況且他現在好得很不是嗎?」笑咪咪的。
「媽,謝謝,謝謝妳!」她喜極而泣。
不斷地啄吻母親汗意的後頸。她從沒有一刻這麼感謝上天,賜給她如此天性純良的母親,匡政說得沒錯,她是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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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換人了!
林義一走出電梯,看著坐在樓梯口靠牆打盹的女人,濃眉一挑,以為花了眼。
他走過去,搖晃女人的肩,女人立即掀開眼皮,看見他,又失望地垂下肩。
「是你啊!」無精打采的。
他可開了眼界,失了舞台的匡政一樣受女人歡迎,先前是黏皮糖駱家珍,現在是有個性的程天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根本不用替匡政擔心會吃素一輩子。
「程天聆,晚上沒事坐在這嚇人啊?」他嗤笑著調侃。
「我找匡政,他好幾天沒到店裡了。」她老實說著,驀地笑開,「你知道他去哪裡了?」
「他這幾天比較忙,呃──忙著找律師處理一些事情,有朋友可能要從美國回來……」他眼神閃爍,拿出鑰匙,轉問她,「妳不會要一直坐這裡吧?進去等吧!我回來替他拿東西,他不到十點不會回來的。」
「不了,他不在,我不好進去,我坐在這等就好。」她縮回樓梯間。
他又是一訝,程天聆守分寸的性子和駱家珍是南轅北轍。
「妳──真喜歡我大哥?」他好奇,匡政處處低調,如何吸引這年輕女子?
她臉一熱,默認不答。
「妳,不介意他曾經──」正考慮要不要挑明,她接口了。
「那是以前的事,和現在、和以後都無關。」她堅定地答。
他長長「喔」一聲,玩味地點頭──兩人都開誠佈公了,關係一定匪淺。
他低頭喃念著:「應該沒問題吧?在幼兒園工作,應該會喜歡小孩子……」
不理會他的自言自語,她問:「小義,第一次在邀月坊遇見你們,當時有人打群架,那些人,跟你們有關吧?」這幾天,她左思右想,才慢慢發現,只要靠近匡政,老是有莫名其妙的人或事出現,那些應該和他的背景都有關聯。
林義遲疑了一下,點頭,「大哥剛從裡面回來,很多人想找他,他當年雖然是管文職的,偶爾處理底下兄弟的事可有一套,人又大方,那天是駱先生派的人和岑先生派的人起了衝突。駱先生不放心大哥落單,怕岑先生把他收為自己人對付駱家,總叫一群人跟著他;大哥煩不勝煩,和駱先生抗議過,才能擺脫那些人輕鬆地走動。這幾個月看大哥真的沒動作,才相信大哥不想再回駱家了。」
「原來如此。」她若有所悟,目光忽又上下審查他。「你呢?你也是駱家派的人?」
他嗤之以鼻,「我林義才不做這種事,我從前是大哥的司機,他以前勸我再考大學,別永遠做底下人,誰知一考上,他就出事了。等他的這三年,書念得差不多了,現在剩幾個月就要畢業了。不過大哥也怪,回來後不大愛坐我開的車了,不是走路就是搭公車、捷運的。其實他想太多了,車子是駱進添給的,可也是他欠大哥的,當年大哥替駱家賺進多少錢,十部車送來也不為過。」
「匡政不是這種人。」她駁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