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在生氣?為什麼?」他大惑不解。
她無端變了臉,近似秘密被揭穿的惱羞成怒。
「走開!」她推了他胸膛一下。他文風不動,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稍後,笑聲冷不防地竄出丹田,席捲室內。
她氣急攻心,眼眶泛淚,「我就知道你會笑我,你一定覺得我很呆板、沒意思吧,竟然只想給情定一生的丈夫?對!我就是遙樣食古不化,我一點也不喜歡用身體換取好感或承諾,這就是我會站在這裡的原因,因為你不曾像其他男人一樣迫不及待要證明什麼、得到什麼,現在你知道了,如果笑完了請讓開,我想回去了。」她一連串地說完,拭去不小心溜出眼角的淚滴。
他愕然,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一番話,那泫然欲泣的模樣使他生出憐惜,他環抱住她,輕語道:「對不起,我不是笑妳,只是妳那樣子,我還以為是什麼嚴重的事。如果妳堅持原則,我尊重妳,妳不用擔心我會反感,我遲早會娶妳,難道還在乎這一時?妳也太小看我了!」她從前喜歡那個咖啡館老闆的原因之一,或許就是那不具侵略性的溫柔吧?他萬萬沒想到,會遇上如此「有趣」的女子,這是上天在懲罰他向來在男女關係上的不羈嗎?
「你說的是真的?」她不放心地瞰著他。
「真的。不過我不想發誓,哪天妳想打破原則,我也好順水推舟,免得自打嘴巴。」他調侃著她。他說的是實話,他不介意讓她吊胃口,延長追逐的樂趣。
知道他在逗自己,她又紅了耳根,突然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她歉然道:「對不起,我上次不該在顏家齊前面說那些話。」
「不要緊的。」他食指擱在她唇上。「不去找妳,不是為了那件事,只是想測試自己在妳心中的份量,妳今天再不來,我明天就會找上門去了。不過,親愛的,我有個小小要求,在追求妳的過程中,得不到妳實質的鼓勵就算了,但可不可以給些口頭的鼓勵,好讓我望梅止渴,到結婚那天為止?」
「可以──解釋得清楚一點嗎?」不知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妳從不曾對我甜言蜜語,我可是會灰心喪志的。」他語帶認真。
她瞭解了,嬌嗔地瞪著從不吝惜表達愛意的男人,按捺著羞怯,字句像默書般說著,「方斐然,我愛你,從來沒有別的男人讓我這麼牽掛過。」
「真的?」他眨下右眼。
「真的。」她肯定地點頭。
他笑出一口白牙,因喜悅而燦亮的笑容點燃了她燎原的愛意,她主動靠過去,偎在他懷裡,傾聽著多日未聞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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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天有些不對勁,空氣中漾著不尋常的味道,連她這個三不管部門都有人坐立不安,在門口探頭探腦。
「思瑩,妳在看什麼?」她默不作聲地走到助理身後,開口問道。
嚇了一大跳的助理拍拍胸口,神秘兮兮地道:「梁小姐妳不知道嗎?今早外面那些人說董事長回來了,總經理和幾個股東都回來開會,已經開了兩個多鐘頭了,我想也該出來了吧?好久沒看見他了,不知道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帥?」細眼中的欽慕之意表露無遺,她呆了幾秒不搭腔。
「梁小姐,我到洗手間一趟,他如果出來了可要告訴我。」
她隨口應著,心不在焉地回到座位。
顏家齊回來了?為什麼?莊以欣訊息全無,他何以有了振作的源頭,步出那棟大宅?不會是特地來開除她,給她難堪吧?依他那種沒受過什麼苦頭的人生,極有可能不堪頂撞而拿她開刀。她並不擔心這個結果,她要找個工作不難,而是怕殃及方斐然,令兩個男人情誼生變。
她托腮漫思,筆在手指間打轉著,一不留神,從桌上滾落到地板上。
她彎腰一路在地上找著,筆沒見著倒是看到一雙價值不菲的名牌男鞋杵在眼前。
這不會是方斐然,他習慣一雙TIMBERLAND休閒鞋走天下,即使到公司開會也不例外。
循著鞋面往上探巡,經過西裝褲管、腰帶、襯衫、喉結,到那張沒有溫度的冷峻面孔,她背脊倏地打直,與男人對望著。
「不會不知道我是誰吧?」顏家齊面無表情,竟無聲無息地走進來。
「董事長。」她不輕不重地喊,職場上的禮數得遵守,她不會公私不分。
「我看過上個月的報表了,妳做的還不錯,斐然沒有對妳過贊。」他語氣十分公事化,近於冷漠,被誇獎的人會以為他別有所指,半信半疑,尤其當事人還當面指責過他。他到底所為何來?
「這是工作分內的事,沒什麼,如果每個月都虧損或打平,這個部門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她就事論事著,心防不敢稍有鬆懈。
「妳和斐然在一起時也是這樣嗎?」
「唔?」
「想必差不到哪裡去,妳很難真正的放鬆吧?斐然應該下了不少功夫,才讓妳默許這段關係。不知道妳有沒有想過,和妳在一起,他快樂嗎?」
她在他身上完全嗅不出他的用意,他是來談方斐然的嗎?
「這應該由他來回答您。」她胸中波瀾不形於色。
「作為他這麼多年的朋友,我的確是不太明白,他何必短時間內急著要訂下婚事,這不是他一向的作為。」他冷勾嘴角。「梁小姐認為呢?」
「人都會變的,董事長不也一樣回公司了。」
每一次交手,他對梁如意就多一層認識,外界壓力愈大,她愈冷靜,不會亂了手腳,這樣的女人能帶給方斐然什麼情趣?
「我回公司,是為了讓斐然好好管他的事業,不用分心到這來,和妳上次對我的當頭棒喝沒有關係。」
他垂眼思考了一下,出其不意地笑了。
「林總和我提過,妳的確很盡心負責,讓妳在這是大材小用了,明天開始,妳調到總經理室擔任他的特別助理,不用擔心,特助不只一個,會有人盡快讓妳上手。」
她絲毫不見被拔擢的喜悅,歪著頭納悶著。
「恕我直言,我感覺不出您打從心底賞識我,這麼安排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盤著胸,垂首在她耳際道:「妳對我不夠瞭解,我一向公私分明,也有識人之明,否則不會讓斐然代我行事這大半年。我欣不欣賞妳不是重點,重點是妳可以為公司做些什麼,妳不會為了私人恩怨拒絕吧?」
她佇立不動,靜待他說完,待他形成的陰影離開,她看到了倚在門邊的方斐然以全無欣喜的眼神遙望著他們。
第七章
她扳著手指頭數,五天了,她有五天沒和方斐然小聚了。舊的職務尚未有人交接,新的職務挑戰接踵而來,兩頭忙的結果是──晚上七點半了,她還沒踏出辦公室半步。自從顏家齊無預警地回鍋擔任董事長,方斐然再也沒有出現在公司了。
這樣牛郎織女下去,對缺乏激情的戀情不會是好事吧?
她喜歡新工作帶來的新鮮感和挑戰性,埋首在成堆的資料中時不會心神不屬,但一逮到空,思念即一點一滴侵蝕進心頭。想念一個人很麻煩,愈近夜晚,思念愈有掌控力,她坐不住了,強烈地想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
「李小姐,我回原來的辦公室處理一下傳真函,馬上回來。」她對另一個工作狂特助交待一聲,對方頭也不抬手揮一下,繼續講著電話。
她快步奔回進口部辦公室,拿起電話撥了他的手機號碼,靜待鈴響終了,會是他輕柔的回聲。然而她失望了,電話轉到了語音信箱,她按了結束鍵,直接撥到他店裡。
「喂,暢生園您好,請問要預約嗎?。
「我找方先生,麻煩請他聽電話,我是梁如意。」她報上名。
「梁小姐,抱歉,他剛才離開店裡,大概要到分店去您要不要留話?還是請張經理聽電話?」櫃檯有禮地對應。
「不必了,謝謝。」她掛上電話,頹然望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
她瞥了眼桌歷,十二月二十四了?耶誕節前夕呢!
她走到窗邊,俯看台北市的燦爛夜景。她不算孤家寡人,怎麼在這種屬於情人的日子裡,仍是形單影隻呢?
是她的錯吧?她沒有扮好情人的角色。幾天前就該計畫好的,她卻一個勁兒投身工作中,連彼此的問候電話也寥寥幾句就結束,顏家齊可為她找了好差事,當時沒有推卻是不想顯得自己小家子氣,接受了卻幾乎要以公司為家了,方斐然雖沒說什麼,但心裡不會太好受吧?
她猛然想到顏家齊丟給她的問號,和她在一起,方斐然快樂嗎?
方斐然性喜輕鬆度日,忙雖忙,工作和興趣卻結合在起;而她呢?時常繃著神經看待每一件事,不輕易棄守堅持,顏家齊是否早看穿了他們之間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