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佔用前庭一坪大的空間,你不會這麼小氣吧!」她軟軟地央求他。
他欲言又止。
應該斷然拒絕的,這樣她就會早早打退堂鼓,不會繼續煩他,可是,他竟開不了口,他一定是睡眠不足,昏了頭了。
「可以嗎?」見他軟化,她暗暗欣喜,又問了一次,眼神中加了點無辜。
「你想用就用,我門又沒鎖。」
她倏地漾出笑容。「這樣就沒問題了,啊!那廚房跟客廳也可以自由使用吧,我會保持乾淨的。」
他閉了閉眼,十分後悔。他幹麼停下來跟她討論浴室的問題?這女人根本就是標準得寸進尺型。不過,話已脫口而出,來不及了。
「謝啦,我就知道你無法對一個柔弱的女人棄之不顧。」她嬉皮笑臉,還一副很熟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
「柔弱?」他將肩膀斜向一側,滑掉她的手,皮笑肉不笑的。「我沒看見有這樣的女人。」
「不要急,等你愈來愈瞭解我的時候,你就會看得見的。」
「……」婁南軒頓時無語。
「你要工作了對嗎?加油喔!期待你的大作。」她將他推往工作室,又在他身後大喊:「加油、加油、加油!」
他捏捏眉心,納悶自己為什麼要忍受她在這裡胡攪蠻纏。難道,住到這山裡,除了可以專心創作還能順便讓人修身養性?
想起她那一副奸計得逞藏不住得意的表情,他不自覺露出笑容,好奇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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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婁南軒在工作室裡修飾今早完成的草圖。
聽見外頭唏唏梭梭的摩擦聲,一會兒又是水聲,然後是雷家安輕輕哼歌的聲音。
工作告一段落後,他走出門去。
門前的空地上已經搭起一頂藍色的「蒙古包」,旁邊還散落著大包小包,彷彿將整個家當都搬來了。
他好笑地聽著帳篷裡的歌聲,她的音有點飄,不算好聽,但有種童稚的可愛,這大概就是老天爺公平的地方,總不能樣樣完美。
沒多久,雷家安渾圓的俏臀以跪姿從帳篷裡慢慢退出來,似乎是累了,她轉身坐在帳篷邊上,抬手槌槌腿、捏捏肩,這時才發現站在迴廊上的婁南軒。
「哎,休息啦!」她堆起笑容,洋溢著勞動後健康的紅潤。
「搭得不錯。」
「多謝誇獎。」
「晚上你真的打算就睡在帳篷裡?」
「是啊,沒人肯收留我,只好這樣啦!」
「這算是苦肉計的第一招嗎?」
「要有人心疼,苦肉計才算成立,你會嗎?」她眨眨濃密的睫毛,眼波流轉,比較像是美人計。
「我會提醒你,入夜後,可能有蛇蟲活動。」他有如柳下惠,坐懷不亂。
美人計失效,雖然令人傷心,不過她還是打起精神,擠出假笑。「不好意思,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一點也不怕蛇。」
「喔?」他不信。「別為了面子死撐,我可沒有英雄救美的習慣。」
「如果你怕的話就承認,我心地善良,也許會考慮救你。」她反諷。
他大笑,這女人實在很鮮。
雖然兩人看似針鋒相對,卻不含一點火藥味,她的外表裝扮得十分女性化,性格卻經常顯露直率,反應機靈又幽默,多了這層認識,他發現對她的好感漸漸鮮明瞭起來。
雷家安看得有些失神,原來他也會笑?
這男人絕對有令女人生出愛恨交織、充滿矛盾情緒的邪惡魅力。
在你以為他堅決的態度開始軟化時又硬生生地潑你一盆冷水,老是挑起她那根好勝的神經,害得她不知該如何拿捏「合他胃口」的動作表情。
她可以和顏悅色,姿態柔軟,表現出職場女性的知性與從容,這點,她早已得心應手,只是,這些對婁南軒似乎起不了作用。
不過,至少,他說的話比昨天多了好幾倍,這應該也算關係「好轉」吧!她自我安慰地想。
婁南軒看看天色已整個暗下,肚子也餓了。
「你的晚餐呢?」
他問話的語氣讓她有種被同情的感覺,好像她會落得去啃樹皮什麼的淒慘下場。「放心,我不會虧待自己的。」
婁南軒沒再多問,走回屋內準備晚餐,她則繼續佈置她的「新家」。
花了半小時,終於將一切準備妥當,雷家安十分滿意這外表簡單,內裝華麗的新家。
用屋外的水龍頭將手洗淨,她拿出從南非帶回來的木雕折疊小圓桌,打開保溫箱,將裡頭的新鮮果汁倒入美麗的玻璃杯,還有填滿蔬果的口袋麵包。
除非應酬,她的晚餐一向簡單、少量。
屋簷下橘黃色的燈光,加上四周清新的草香,這樣舒爽的環境,為她的晚餐點綴些許情調。
她才剛咬下一口麵包,就聞到從屋內很不客氣地飄出來義式料理那種濃濃的奶油香味。
她好奇,在這個生活機能不怎麼便利的山區,他的晚餐會是什麼樣子。於是她端起杯子,抱著麵包,循著香味走進屋內。
婁南軒背向門口,一手拿著長筷子,在鍋中攪拌。
「好香……」她用力吸一口氣,不自覺發出證歎。
一會兒,他熄火,盛盤,轉過身,手裡托著的是義大利海鮮面。大大的蛤蜊,花枝肥美,鮮蝦和磨菇,白酒與羅勒,混合出濃郁的香氣,讓人頓時感到飢餓。
他倒了杯酒坐下來,見她進門,沒多說什麼。
他討厭麻煩,也怕客套、囉嗦、拖泥帶水那一類的人,只要不在他工作的時候打擾他,或是胡扯些沒營養的話題,他其實並不是那麼冷漠的性格。而她,有些硬脾氣,倒是和他挺相似的。
雷家安的視線仍無法栘開那盤豐盛、令人垂涎欲滴的義大利面。這男人,也太享受了吧!
她看他一眼,正好對上他的視線,他眼中帶笑,她將之解讀為「嘲諷」。
收起視線,她表現出一副沒興趣的表情,硬是坐在餐桌旁,喝一口果汁,再咬一口麵包,認真地盯著正前方,一片空白的牆面。
他捲起麵條,叉子輿瓷盤的輕微碰撞聲,令她無法控制地拉長耳朵,接著的是麵條放入口中,細細咀嚼的彈牙聲。
她又用力咬一口包著蔬菜的麵包,突然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
自從遇上了這個冷漠、沒風度、沒有同情心加性格惡劣的男人,她就從過去的自信滿滿節節敗退,變成自憐自艾的不幸女人。
「我不會這樣就放棄的!」像要給自己力量,她突然冒出一句自我勉勵的話。
一旁的婁南軒忍著笑。
他從她身上獲得一種挖掘寶物的樂趣外加試驗的興味,見她在職場面具與真實性格中拉鋸,一點一點地透出真正令他欣賞的一面,十分具挑戰性。
他很想試試,不知道她的「不放棄」能堅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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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多年沒回來,一定不知道其實現在台灣的玻璃藝術已經晉陞到國際級的技術了。」早上,她在餐桌旁找話題想跟他聊聊天。
婁南軒邊吃早餐邊看書。
「我起得早,這些花以後我來幫你澆。」她跟著婁南軒來到花圃,想接過他的灑水器。
他轉身關掉水龍頭,將水管捲好。
「你的創作需要專注,不如晚餐我來做,我廚藝還不錯,不管西餐或中餐……」晚上她站在廚房,捲起袖子想一展手藝。
話還沒說完,婁南軒三兩下就將晚餐備好。
「……」雷家安只能將剩餘的話吞進肚子。
整整一個星期,她根本找不到機會跟婁南軒好好說上一句話。長這麼大,她第
一次體會到被當成「隱形人」的滋味。
像要考驗她的EQ有多高似的,不需要神奇斗篷,也不必唸咒語,明明人站在婁南軒面前,他可以完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她發現,他是個不需要女人的男人。
他的家事,做得比她還完美;他的廚藝,勝她數倍,當他鑽進工作室後,眼中就只剩作品,她更不敢打擾他。
她完全沒有派上用場的地方,別說苦肉計、美人計,就連想讓他看她一眼這麼簡單的事,到現在都還想不出辦法。
她像一隻沒人疼愛的流浪狗,跟著他到處轉,最後,連根骨頭也沒啃到。
她懷疑,嚴重懷疑,他要不是弱視就是冷血的蛇精變身,不然肯定就是個同性戀。不然,她這樣每天打扮得艷光四射,笑容可掬,聲調輕柔,壓下被漠視的怒火,噓寒問暖,關心他的作品進度,努力維持溫柔模樣,他怎能一點都不感動、不心動?!
現在,她非常生氣。
今天若是再不聽她把話說完,給她一點回應,她決定半夜把他捆綁在床上,以武力脅迫。
她坐在門前的矮階上等待,等他回來。
婁南軒爬上斜坡的階梯,就看見兩手支著膝蓋,托著下顎,一臉陰霾的雷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