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交朋友沒有想像中困難
奕娟、靖茹和小三幾乎一有空就窩在浩子房裡,也不管他在不在,開了門就往地上一坐,音樂、雜誌、零食不需招呼就自己動手,偶爾還帶了其他朋友。
剛開始采晴還納悶著,浩子不在的時候,他們是怎麼進去的?後來從靖茹口中才曉得,原來他們都各有一把鑰匙;這對采晴而言,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喜歡擁有專屬的空間,唯有置身其中才能感到安心,才敢釋放情緒,這是無法和人分享的。
或許孤獨,但至少安全。沒人能傷害她。
浩子卻徹底的開放他的城堡,在采晴眼中,這是相當的慷慨與磊落,尤其是他對他們全然的信任,更教采晴欽佩。
有一次采晴說了她的看法,浩子像看稀有動物般的盯著采晴,不以為然的說:「大家都是這麼好的朋友了,還分什麼彼此呢!我這裡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吃的喝的看的聽的……我這兒都有。要聊天到這裡就好了,出去喝杯飲料就要四、五十塊,何必浪費這個錢!一人一把鑰匙比較方便嘛!什麼慷慨呀,磊落的……沒那麼複雜,就簡單二個字!「方便」,大家都是好朋友嘛!」浩子看了雲颺一眼,徵求他的認同。
雲颺思索了一會兒,「不盡然,你們就像我親人,我也信任你們,可是我就做不到你這麼大方;采晴說的對,這是相當的慷慨與磊落,我真感到慚愧。」
浩子瞪大雙眼,還沒來得及反應,靖茹和奕娟就朝他撲了過來,「要不是采晴的善解人意,我都沒想到這一層,只是自私的享受方便的空間……」奕娟的聲音摻著哽咽,無法竟話。
有沒有搞錯?浩子在心裡叫著。
靖茹感動萬分的挽著他,接下奕娟的話,「比起你的情操,我們簡直無地自容。」
今天是怎麼了?吃錯藥啦?
他被誇得渾身不自在,紅著臉手足無措的說:「你們……」
「浩子,我的好兄弟,你這樣的朋友,夠我驕傲的了!」小三也來湊熱鬧,攬住浩子的肩膀,一副死而無憾的樣子。
「喂!」浩子再也受不了的吼著,「你們發什麼癲,肉麻兮兮的,我……我只不過……我只是……」
大夥看他羞紅了臉的結巴樣,實在無法和平常那個自戀的浩子聯想在一起,笑意醞釀許久卻不想那麼早爆發,每個人都盡力抿住嘴唇,包括采晴。
「哎喲,你們不要這樣啦!好奇怪耶!」
「哈……」小三棄械投降了。「你也會害羞啊?」其他人則笑得人仰馬翻。
「好啊!你們竟敢聯手玩弄我的感情。我就說嘛!今天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還是怎麼了,你們這些傢伙突然變得這麼感性?」浩子佯裝生氣的指著笑岔了氣的采晴。「尤其是是妳,別的不學,學人帶頭起鬨\。」話雖如此,但他其實是高興的,采晴和他們畢竟也有了默契。
她揮舞著雙手,「不是我……是……」指指其他人,笑得說不出話。
哈……
「夠了吧!還笑」浩子試圖喝阻笑聲,但回頭想想……的確滿好笑的。
PUB裡人聲鼎沸,杜維青站在吧檯裡把切好的檸檬一個個塞到Corona的瓶口,熱門舞曲夾雜著DJ含糊不清的旁白,舞池裡打扮得新潮、大膽的酷哥辣妹使出渾身解數互相較勁舞技。
她並不喜歡這種烏煙瘴氣的工作環境,這裡唯一的好處是人多,喧囂的聲浪或許驅不散她的落寞,但忙碌的工作卻能麻痺她的傷口。
一年前,她還只是個愛玩、愛笑的大孩子,成天有辦不完的活動,用不完的精力;她總是帶頭笑、帶頭瘋,遇到挫折也能瀟灑的甩甩頭、聳聳肩,總一句:無所謂!沮喪便成了過往雲煙。
父母全心的關愛與支持,是她強力的靠山、堅固的盾牌;擁有這些,什麼事過不去?
那時的天地是繽紛燦爛、無憂無慮的。
然而,一輛煞車失靈的貨車卻在頃刻間瓦解了她的世界,摧毀了她的天空,她像是折了雙翼的鳥,再也無法翱翔。
結婚二十五年,父母恩愛絲毫未減,一如傾心的當時。二十五週年的結婚紀念日,浪漫的老爸送了一打玫瑰給老媽,又在餐廳訂了位,盛裝赴會,光鮮亮麗的享用燭光晚餐。
他們出門後,維青把自己買的二套情侶裝仔細包裝好,打電話請麵包店送蛋糕過來,精心挑選的大蛋糕是老公公摟著老婆婆的圖案,特地交代糕餅師傅用奶油在上面寫著:老爸老媽白頭偕老。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老爸老媽回來,讓他們驚喜一下。
等到的卻是晴天霹靂!高速行駛中的貨車煞車失靈,回轉時狠狠地撞進車陣中,她摯愛的雙親首當其衝,已送進醫院。
維青全身冰冷、面無血色,愕然的掛掉電話,滾燙的淚水灼痛她的心。她必須趕去醫院,可是發軟的雙腳每一步都踏得艱難而無力。
還是沒趕上。她到醫院時,父母被蓋上白布,醫院的人告訴她,他們在送醫途中不治死亡。
維青撲倒在父母的遺體上痛哭失聲,聲嘶力竭地呼喚,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眼前一片黑暗,她也沒了知覺!暈過去了。
從小到大還沒機會真正為父母做些什麼,第一次竟也是最後一次。
火化後,維青把父母的骨灰裝在同一個罈子裡,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長相廝守、永不分離,這也是她能為父母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整個過程都靠碧嘉的扶持才熬過來,她幾度從夢中驚醒、幾度不能成眠、幾度神思恍惚、幾度逃避現實……碧嘉始終陪著她走過來。
一般人視喪家為畏途,碧嘉卻毫不忌諱地住到她家,照料她的生活起居,打點喪禮繁複瑣碎的細節。
喪禮結束,各路親朋好友也回到各自的生活,而維青的生活,已尋不著原來的軌道,終日以淚洗面。
碧嘉讓她盡情渲洩,她哭,碧嘉跟著流淚;她無心上學,碧嘉也任由她頹廢。等她哭夠、鬧夠才開始強迫她振作。
是碧嘉殷切的叮嚀與鼓勵,溶化維青冰封的心。碧嘉幫她找了一堆工作,希望她能走出悲慟,重新面對人生。
維青把時間排得滿滿的,學校的社團活動不再有她神采飛揚的身影;所有課餘的時間全給了工作,不讓自己有空隙沈淪。遺忘或許不能做到,那就選擇隱藏吧!
第2章(2)
樂團在台上演唱著五○年代的英文老歌,台下寥寥無幾的客人,有的聆聽歌曲,有的低聲交談。
每個星期四的「懷舊之夜」是維青最愉天的一天,沒有擁擠吵雜的人群,又可欣賞喜愛的抒情老歌。她雖然也喜歡熱鬧、喜歡跳舞,但長久處在高分貝的環境下,「懷舊之夜」的復古情調就顯得可愛多了。
維青洗著水杯,思緒卻沈浸在低回的樂音中,渾然不覺吧檯前凝視已久的眼睛。
「我注意妳很久了。」眼睛的主人說。
維青轉頭察看四周,小陳休假,吧檯沒有其他人,這句話顯然是說給她聽的。
「我?妳在跟我說話嗎?」她問眼前的陌生女子。
「我叫Carol,想和妳做『朋友』。」她攏攏長髮,風情萬種的伸出手。
維青愣愣地搔著頭,該不會是自己的這頭短髮讓這個叫Carol的女子誤認她是男的吧?
Carol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瞭解而滿意的看著她,「就喜歡妳這種調調。」
「小姐,我想妳弄錯了……」還是趕快澄清身份,免得她待會兒又說些令人尷尬的話。
「不會錯的,我在圈子好幾年了,直覺告訴我,妳還沒有女朋友;既然如此,我們可以交往看看。」Carol狐媚地勾勾眼尾。
這下維青明白了,她並不排斥和所謂的「圈內人」交朋友,但被視為其中一份子那又不同了;她從未想過要改變性別,思想上不會,行動上更不會。
「那妳的直覺有沒有訴妳,我不交『女朋友』,只交『男朋友』?」
Carol訝異地打量著維青,「我不會看錯的!」
「以前我不知道,以後我也不知道,但現在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訴妳,這回妳真的看錯人了。」
「妳真的……不是……」語氣裡儘是難掩的失望。
維青堅定的搖搖頭。
「可是我……很喜歡妳……」她試圖力挽狂瀾,「也許……」
維青打斷她的話,擺起冷漠的臉孔,「抱歉,我還得工作。」說完,便拿起抹布擦拭吧檯內的櫥櫃。
她黯然離去,那落寞的背影讓維青感到一絲不忍,她要的是維青無法給的,這事沒得商量。
被誤認是同性戀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她才高三,那場風波讓她失去一個好朋友,事件中的另一個主角!江采晴。
維青至今仍想不通采晴唯恐避之不及的心態所為何來?難道她真以為自己對她有非分之想?